诛仙台的罡风刮得我睁不开眼。墨霄的衣袍猎猎作响,那抹暗红像是被撕碎的晚霞。我的剑还插在他心口,剑柄硌得掌心生疼。
"霜儿。"他叫我名字的时候,血从嘴角溢出来,"你抖什么?"
我死死咬住后槽牙。剑尖传来诡异的灼热感,那滴魔血正在腐蚀我的仙骨。三百年来第一次,我握剑的手在发颤。
云端传来凄厉的鸟鸣。玄鸟的左翼焦黑一片,羽毛混着血往下掉。它想冲下来,又被一道天雷劈中脊背。
"孽畜!"天帝的声音从九重天上砸下来,"再敢护主,本座让你魂飞魄散!"
墨霄突然笑了。他抬手擦掉我脸上溅到的血,指尖冰凉。"你看,"他指着头顶翻滚的雷云,"和那天多像。"
我当然记得。昆仑巅的雪地里,他替我挡下那道紫雷时,玉簪断成两截扎进他肩胛骨。现在那伤口的位置,正抵着我的剑锋。
"为什么是魔血?"我听见自己声音嘶哑,"你明明..."
"神女大人!"月老突然从云层里跌出来,胡子被烧焦了一半,"快松手!那血能蚀仙根!"
太迟了。剧痛顺着经脉往上爬,像千万只毒蚁在啃噬骨髓。墨霄的瞳孔渐渐变成暗紫色,那是入魔的征兆。
"主上!"三个魔将撕开空间裂缝,为首的独眼龙直接跪在雷劫圈里,"属下接您回家。"
墨霄没动。他盯着我不断溃散的法衣袖口,那里已经露出森森白骨。"疼吗?"他问得轻描淡写,仿佛在问今日风大不大。
我猛地抽回剑。带出的血珠悬浮在空中,凝成十二朵彼岸花。这是堕仙的标记。
玄鸟终于挣脱雷网,一头栽进我怀里。它右爪紧紧攥着半块玉珏——当年我系在墨霄腰间的定情信物。
"好一对苦命鸳鸯。"天帝的真身出现在诛仙台上空,冕旒晃得人眼花,"一个叛出天界,一个私通魔族。"
墨霄突然抬手掐诀。那十二朵血花炸成雾障,瞬间隔开天兵天将。"走。"他推了我一把,力道大得让我撞断三根栏杆。
我抱着玄鸟坠下云头时,看见他徒手接住了天帝的琉璃盏。魔气冲天而起,把半边天都染成了绛紫色。
药仙的洞府在弱水河底。我砸穿三层结界才摔进药池里,惊得老药仙打翻了炼丹炉。
"作孽啊!"他掰开我攥着玉珏的手,"仙骨都黑了还攥着这玩意?"
玄鸟用喙啄开我的衣领。心口处浮现出蛛网般的黑纹——那是魔血反噬的痕迹。药仙倒吸一口凉气,抄起剪子就剪我袖子。
"别白费力气。"我按住他的手,"先救玄鸟。"
老药仙的胡子抖得厉害。他往鸟嘴里塞了颗金丹,转头就去翻箱倒柜。"你撑不过三日,"柜门被他摔得砰砰响,"除非..."
"除非我堕魔。"我接上他的话,摸了摸玄鸟断翅处的焦痂,"月老说过,魔血蚀骨时会有选择。"
洞府突然剧烈摇晃。弱水河面传来沉闷的撞击声,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在渡河。
玄鸟猛地竖起颈羽。它挣扎着吐出半颗金丹,用喙尖在药泥上划出两个字——"昆仑"。
药池的水突然沸腾起来。我抓住池沿,指甲缝里渗出的血丝在水面晕开。玄鸟用断翅拍打我的手腕,药泥上的"昆仑"二字正在融化。
"来不及了!"老药仙把整瓶玉露倒进我嘴里,"天帝的巡河夜叉在破结界!"
喉头涌上腥甜。我低头看心口,那些黑纹已经爬上锁骨。池底传来琉璃碎裂的脆响,弱水开始倒灌进洞府。
玄鸟突然啄破自己的眼睑。血珠滴在我掌心,凝成微型传送阵。"你疯了?"我掐住它脖子,"再耗精血会现原形!"
它金瞳里映出我扭曲的脸。翅膀一振,药池四周突然浮起三百根孔雀翎——这是它最后的护命羽。
老药仙的丹炉炸了。气浪掀翻药柜,无数珍稀药材下雨般砸在我们身上。他扑过来按住传送阵:"昆仑山现在全是..."
玄鸟发出一声尖啸。孔雀翎同时燃烧,刺目的白光中我听见夜叉的钢叉捅穿洞府大门。药仙的白胡子被气流掀起糊在脸上,他最后塞给我一个青瓷瓶:"喝下去能撑两个时辰!"
传送阵启动的瞬间,我看见三条夜叉破水而入。为首的蓝皮怪咧嘴一笑,齿缝里还挂着前任河神的头发。
昆仑巅的雪还是那么冷。我摔在当年墨霄挡雷的地方,玄鸟变回巴掌大的雏鸟模样,蜷在我领口发抖。掏出青瓷瓶时,发现瓶底刻着月老的徽记——那老狐狸果然留了后手。
药汁酸得舌根发麻。心口的黑纹暂时停止蔓延,但右手已经能看见森森白骨。我抓起一把雪按在溃烂的皮肤上,听见皮肉灼烧的滋滋声。
"你总爱用这种蠢办法止痛。"
我猛地回头。墨霄靠着冰柱站在三步外,玄色衣摆下渗出紫色血渍。他脚边躺着七具天兵尸体,每具心口都插着冰凌。
玄鸟炸开绒毛。我按住它,摸到袖中仅剩的暗器。"魔君好雅兴,"我往悬崖边退,"专程来看前任死透没有?"
他忽然咳嗽起来,指缝间漏出黑烟。我这才发现他右肩有个碗口大的血洞,边缘结着冰碴——是诛仙台琉璃盏的伤。
"弱水河结冰了。"他踢开脚边的碎冰,"天帝派了三百蛟龙守河道。"说完突然向前栽倒。
我本能地冲过去接住他。魔气顺着接触的地方窜上来,心口的黑纹突然活过来似的扭动。玄鸟啄我耳垂警告,可墨霄的体温低得像具尸体。
"主上!"独眼魔将从冰裂缝里钻出来,看见我时差点把刀甩飞,"您怎么..."
墨霄抬手制止他。那个总爱咧嘴笑的魔将突然红了眼眶,默默退到冰柱后面。我这才注意到他们只剩五个人,个个身上都挂着天雷劈出的焦痕。
"药仙说你能解魔血。"我扯开墨霄的衣领,他心口的彼岸花印记已经变成暗金色,"条件是什么?"
他瞳孔猛地收缩。冰面突然裂开蛛网纹,远处传来雪崩的轰鸣。魔将们立刻结阵护住四方,独眼龙往我手里塞了个东西——是半块烧焦的姻缘牌。
月老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:"若要解魔血反噬,需用施咒者的心头血画阵。"我捏紧姻缘牌,牌角硌得掌心生疼。这老东西早就在牌上留了传音咒。
墨霄的手盖住我的眼睛。"别看。"他声音哑得厉害,"阵法会反噬施术者。"
我掰开他的手指。崖边不知何时出现一圈血符,正中央浮着那把刺过他的剑。剑柄上的宝石裂成两半,露出里面纠缠的红线——是我们的结发。
独眼龙突然惨叫一声。他的刀插在自己腹部,血顺着刀柄灌进冰缝。另外四个魔将同时割破手腕,血线蛇一样游向阵法中心。
"住手!"我甩出暗器打偏他们的刀,玄鸟趁机喷火烧断血线。墨霄扣住我的后颈,鼻尖几乎相触:"你选诛仙台还是选我?"
雪崩的巨响近在咫尺。阵法突然红光大盛,那些血符扭曲成锁链缠住我的四肢。天帝的虚影出现在云端,每个字都震落山巅积雪:"司战神女私通魔族,按律当诛九族。"
墨霄的魔气暴涨。他徒手扯断两根锁链,掌心皮肉翻卷。我趁机把青瓷瓶剩下的药汁全倒进他伤口里:"你他妈早算好了是不是?"
他吃痛松手。我转身扑向阵法中央的剑,玄鸟的火焰同时包裹全身。剧痛中听见月老的传音咒最后一句:"阵法要活祭品,但没说非得是人..."
锁链突然收紧。天帝的谕令在云层中显现,每个金字都化作新的锁链缠上来。墨霄残破的衣袖盖住我逐渐透明的身躯时,我忽然想起凡间那场雪。
那年上元节,他总用洗白的青衫为我挡风。而现在,那件青衫早被魔气染成玄色。
锁链勒进皮肉的瞬间,我眼前炸开一片血色。玄鸟的火焰突然熄灭,它缩回雏鸟形态,羽毛上结满冰晶。
墨霄的手还悬在半空,指尖滴落的血珠在雪地上烫出一个个小坑。他的瞳孔已经完全变成暗紫色,魔纹从颈侧爬上脸颊。
"主上!"独眼魔将扑过来,却被阵法弹开,撞在冰柱上吐出一口黑血。
天帝的虚影越来越清晰,锁链上的咒文亮得刺眼。我低头看自己的手,皮肤正在变得透明,能看见底下发黑的骨头。
玄鸟突然啄开我的衣领,叼出药仙给的锦囊。锦囊落地,半截发黑的玉簪滚出来——是当年昆仑巅断掉的那支。
簪尖沾到雪,突然浮起一层青光。我眉心的神纹猛地灼烧起来,疼得我跪倒在地。有什么东西在识海里碎裂,七道彩光喷涌而出。
"七情锁?"墨霄的声音变了调,"他们把你......"
记忆如潮水般涌来。三百年前那场庆功宴,月老醉醺醺地往我手里塞合卺酒。墨霄的佩剑挂在殿外,剑穗上系着我们的姻缘牌。
画面突然扭曲。我看见自己躺在诛仙台边,眼中飘出银白丝线——是情丝。墨霄的手穿过我的胸膛,取走的却不是心脏,而是一颗琉璃珠。
"别看。"月老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,带着酒气,"那老东西篡了你的记忆。"
现实和幻象重叠。玄鸟拼命啄我的手腕,我才发现锦囊里还有颗记忆珠,正随着红绳上下晃动。珠子表面映出墨霄堕魔那夜的画面:他浑身是血地跪在天帝面前,手里捧着我的情丝。
"为什么?"我抓住墨霄的衣领,锁链哗啦作响。
他嘴角扯出个笑,魔气从伤口里溢出来。"你当时快死了。"他指向我眉心,"七情锁是唯一能保住你神魂的东西。"
天帝的虚影突然凝实。金色锁链暴涨,直接刺穿墨霄的肩膀。他闷哼一声,魔血溅在我脸上,烫得惊人。
"找到了!"月老的声音从云层里钻出来。老头醉得东倒西歪,手里却稳稳抓着把剪刀,"丫头,低头!"
剪刀闪过寒光。我额前的神纹应声而裂,七道彩光冲天而起。锁链突然松动,玄鸟趁机喷出最后一口真火,烧断了最细的那根。
记忆珠"啪"地炸开。无数碎片悬浮在空中,每一片都映着不同的画面:墨霄在弱水河底刻阵,药仙往青瓷瓶里滴血,月老剪断自己的红线......
最亮的那片里,墨霄握着半截玉簪,在昆仑巅的冰壁上刻字。我凑近看,发现是句凡间诗:"若教眼底无离恨,不信人间有白头。"
天帝的怒吼震碎冰壁。墨霄突然把我推向独眼魔将:"带她走!"
"走?"天帝的金身完全显现,冕旒上的玉珠互相碰撞,"本座今日就要看看,七情归位的神女,还提不提得动剑!"
我摸向腰间,却抓了个空。玄鸟哀鸣一声,从羽毛里抖出我的本命剑——剑身布满裂痕,但还活着。
墨霄的魔将们突然列阵。独眼龙咧嘴一笑,露出缺了半边的牙:"主上,属下们先去黄泉探路。"
他们同时引爆内丹。冲击波掀翻方圆十里的积雪,月老的红绳趁机缠住我的手腕。老头醉眼朦胧地冲我眨眼:"情丝归位要十二个时辰,丫头,你可得撑住。"
墨霄的身影在爆炸中心若隐若现。他抬手结印,魔气凝成彼岸花的形状。我忽然想起记忆珠里的画面——他取走情丝那晚,衣摆上也绣着这样的花。
天帝的剑光劈开烟尘时,我本能地举剑去挡。两兵相接的瞬间,玉簪突然飞起,直刺天帝咽喉。
"有意思。"天帝拂袖打飞玉簪,"司战神女的七情里,居然藏着诛神阵。"
玄鸟炸开羽毛。我低头看剑,发现裂痕里渗出血丝——是我的情丝在修复它。墨霄的魔气突然包裹剑身,本命剑发出嗡鸣,像是久别重逢的呜咽。
雪停了。云层中传来战鼓声,天兵天将的枪尖组成银色洪流。月老的红绳开始崩断,老头急得直跳脚:"丫头!情丝还没完全......"
墨霄的手搭上我肩膀。他掌心有个新鲜的伤口,正往外渗紫黑色的血。"来得及。"他把血抹在剑锋上,"我教你个新阵法。"
剑身突然变得滚烫。天帝的瞳孔骤然收缩:"你竟敢把魔血......"
玄鸟一口啄破我的指尖。血珠滴在剑上,与魔血交融的瞬间,整座昆仑山亮起血色符文——是当年墨霄刻在冰壁上的。
月老的酒葫芦掉在雪地里。老头呆呆看着冲天而起的红光,突然大笑:"好一对疯子!用情丝做阵眼,魔血为引,你们这是要......"
天帝的金身第一次后退了半步。我握紧剑柄,感受到墨霄的呼吸拂过后颈。三百年前的昆仑巅,他也是这样站在我身后,教我练第一式剑招。
玄鸟的羽毛开始脱落。它用尽最后力气,把断翅按在剑锋上。三种血交融的刹那,我听见识海里情丝归位的脆响。
天帝的剑光再次劈下时,我挥剑的手没有抖。
剑锋劈开最后一缕金光时,我的虎口已经血肉模糊。玄鸟瘫在雪地里,断翅无力地拍打两下。墨霄的魔气缠绕在剑身上,像一条奄奄一息的黑蛇。
独眼魔将拖着半截身子爬过来,铠甲缝隙里冒着黑烟。"主上..."他吐着血沫子,从怀里掏出个布包,"您要的..."
布包散开,露出墨霄那件旧战甲。心口处破了个窟窿,边缘焦黑卷曲——正好对着我当年留下的剑痕。魔将的手突然垂下去,至死都没松开甲衣一角。
月老的红绳突然全部绷断。老头踉跄着后退两步,醉醺醺地指向天空:"来了!"
云层裂开一道金缝。十二名仙使踏着祥云降落,最前面那个展开卷轴时,我右眼皮狠狠跳了两下。这个声音太熟悉了——三百年前在诛仙台,同样的声音念出"诛杀墨霄"的诏书。
"奉天帝敕令——"
玄鸟突然尖叫着扑向仙使,被一道金光打落。我弯腰去捞它,后颈突然一凉。墨霄的魔气结成屏障,堪堪挡住偷袭的飞剑。
"...着令司战神女即刻回天复命。"仙使的眼睛扫过我的剑,嘴角抽了抽,"逾期不归,按叛天论处。"
药仙的破锣嗓子突然从云层里钻出来:"让让!让让!药罐子要翻了!"
青瓷药壶砸在仙使脚边,滚烫的汤药溅湿诏书。我闻出里面有雪莲的味道——是昆仑巅才有的那种,花瓣边缘带着冰晶。
仙使暴退三丈。墨霄趁机把战甲塞给我:"穿上。"甲片冰凉刺骨,内衬却还带着体温。我摸到心口位置有块硬物,拆开缝线,掉出半块烧焦的姻缘牌。
月老突然冲仙使们喷了口酒气:"回去告诉那老东西,就说..."他打了个响亮的酒嗝,"就说七情锁已经碎了。"
仙使们的脸色变得很难看。为首的那个突然甩出捆仙索,绳索在半空变成金色巨蟒。墨霄的魔剑刚出鞘,药仙就扔过来个黑陶罐:"接着!"
罐子炸开的瞬间,雪莲花瓣漫天飞舞。每片花瓣都化作冰针,精准地钉住巨蟒七寸。仙使们慌忙结阵,月老趁机把酒葫芦塞给我:"喝!"
酒液入喉,灼烧感从胃里炸开。我额间的神纹突然发烫,那些断裂的情丝在血管里疯狂游走。墨霄按住我颤抖的手腕:"忍一忍。"
他的魔气顺着经脉灌进来,像冰水浇进滚油。仙使们的阵法突然转向,金光全照在我身上。他们在找什么——我低头看心口,战甲窟窿里透出诡异的红光。
"原来藏在这儿。"为首的仙使冷笑,"天帝说得没错,魔君果然把..."
墨霄的剑刺穿他咽喉。剩下十一名仙使同时出手,药仙的药材筐被劈成两半。月老醉醺醺地甩出红线,却只捆住三根飞羽。
玄鸟用喙啄开我的领口。战甲下的皮肤浮现出彼岸花纹路——是墨霄的血在起作用。那些纹路正疯狂吸收四周的灵气,连飘落的雪片都被抽成真空。
仙使们的第二波攻击到来时,我的本命剑突然自己飞起来。剑身上的裂痕迸发血光,在空中画出一道符咒。墨霄的魔剑同时嗡鸣,两把剑的剑气纠缠成螺旋。
"情丝为经,魔血为纬..."月老的红线突然全部燃烧起来,"好小子,你早算到这一步?"
双剑合璧的刹那,十一名仙使的兵器同时炸裂。冲击波掀翻半座雪山,药仙的破药炉在气浪中叮当作响。我咳出一口黑血,发现里面混着细小的冰晶——是雪莲的药效发作了。
最后一名仙使捏碎传送符逃走时,墨霄突然单膝跪地。他的魔纹正在消退,露出原本苍白的肤色。我扯开他衣领,看见心口的彼岸花印记淡得几乎看不见。
"主上的魔核..."独眼魔将的副手突然哽咽,"为了维持阵法,他抽空了..."
月老的红线突然缠住我手腕。老头难得严肃:"丫头,情丝归位需要载体。"他指向我心口的红光,"那老东西当年抽走的不仅是情丝,还有你的剑心。"
玄鸟挣扎着爬起来,跌跌撞撞走到战甲窟窿前。它啄了啄那块发光的皮肤,又扭头去看墨霄心口的伤。
两处伤口完全对称。
药仙的破锣嗓子又响起来:"要下雪了!"他指着越来越暗的天色,"昆仑的夜雪能冻碎神魂,你们..."
墨霄的手突然抓住我手腕。他的掌心结着冰霜,声音却异常清晰:"选好了吗?"
我看向仙使逃走的金缝,又低头看怀中奄奄一息的玄鸟。战甲窟窿里的红光越来越弱,像盏快要熄灭的灯。
雪落下来的瞬间,我抓住了墨霄的魔剑。剑锋割破手掌,血滴在玄鸟的断翅上。它发出最后一声清啼,化作流光钻入本命剑。
剑身的裂痕开始愈合。
剑身愈合的瞬间,魔渊的入口在雪地上裂开一道缝。墨霄的手突然垂下去,魔纹褪尽的皮肤下透出诡异的青灰色。月老的红线缠住他手腕,线头却开始结冰。
"十二个时辰。"药仙掰开墨霄的眼皮看了看,"魔核耗尽前必须回魔渊。"
我背起墨霄时,他轻得像张纸。战甲窟窿里的红光已经熄灭,露出底下残缺的剑心——是三百年前那场雷劫劈碎的。
魔渊比传闻中更暗。岩壁上嵌着发蓝的萤石,照得人脸像鬼。墨霄的副将引路时,铠甲发出沉闷的碰撞声。他只剩半边角,断口处还冒着黑烟。
"主上不让说。"他突然停下,指向岔路口左边的窄道,"但您该看看。"
窄道尽头是墨霄的王座。黑晶石打造的椅背上刻满符文,我认出是锁魂阵的变体。王座上铺着件洗白的青衫,心口位置缝着块补丁——针脚歪歪扭扭,是我在凡间初学女红时的手艺。
副将突然跪下,额头抵着地面:"主上堕魔那日,抽了半数元神。"他解下腰间皮囊,倒出卷焦黄的密卷,"属下偷录的仪式记载。"
密卷上的魔文像活物般蠕动。我勉强认出几个词:"护""剑心""换"。最后那个符号被血糊住了,边缘还粘着片碎指甲。
袖袋突然动了动。玄鸟残魂寄宿的本命剑发出嗡鸣,震落半块带血的水晶。水晶落地碎裂,投影出模糊画面——墨霄跪在血池里,手里捧着团青光。
"他拿元神跟魔尊做了交易。"副将的独眼泛起血色,"换您剑心不灭。"
画面突然清晰。我看见自己的剑心被魔气包裹,墨霄的元神化作金线,一针一针缝补那些裂痕。魔尊的虚影在血池上空怪笑,每笑一声,墨霄身上就多道伤口。
袖中的本命剑突然发烫。我扯开衣领,残缺的剑心正在发光,与王座扶手上嵌的晶石产生共鸣。晶石"咔"地裂开,露出里面封存的半截玉簪——当年昆仑巅断掉的那支。
副将突然暴起,魔刀劈向虚空:"谁?!"
阴影里走出个佝偻身影。月老的酒葫芦破了个洞,仙酿滴滴答答淋湿胡子:"丫头,水晶里的记忆被剪过。"他踢了踢碎片,"关键画面在另半块里。"
王座后的幔帐无风自动。我握紧本命剑走近,掀开幔帐的瞬间,血腥味扑面而来。墙上钉着十二具骷髅,每具心口都插着冰凌——和昆仑巅那些天兵的死法一模一样。
"叛徒。"副将的刀尖抵住最后一具骷髅的眉心,"他们想偷主上的..."
玄鸟残魂突然脱离剑身,扑向墙角暗格。暗格炸开的瞬间,漫天纸灰飞扬。我抓住其中一片,发现是药仙的字迹:"魔血养心,需以情丝为引..."
月老的酒全醒了。他抓起灰烬闻了闻:"老药罐子的秘方?"胡子突然翘起来,"不对!这是..."
地面突然震动。王座上的青衫飘起,袖中滑出块记忆水晶——另半块。水晶撞上本命剑的瞬间,三百年前的画面铺天盖地涌来。
我看见墨霄浑身是血地爬出魔渊,怀里紧抱着什么。天帝的琉璃盏悬在他头顶,盏中盛着我的情丝。药仙躲在岩石后,往墨霄伤口上撒雪莲粉。
最关键的画面闪过:墨霄剖开自己心口,将魔核一分为二。大的那半扔给魔尊,小的那半...
"——化成了你的剑鞘。"月老的红线突然缠住我手腕,"难怪你的本命剑能在诛仙台活下来。"
副将的魔刀突然掉在地上。他跪着爬向王座后方,从暗格里捧出个铁盒。盒开的那刻,本命剑发出刺耳鸣啸——里面躺着把布满裂痕的剑鞘,内侧刻着彼岸花纹路。
"主上说..."副将的独眼流下血泪,"等鞘上的花开了,您就回来了。"
我摸向剑鞘裂痕,指尖传来刺痛。那些根本不是裂纹,而是密密麻麻的符文——墨霄用半数元神写的护咒。
墙角的水晶碎片突然浮起,拼凑出最后一段记忆:天帝的琉璃盏倾倒时,我的情丝并没有被销毁。墨霄用魔核碎片裹住它们,打入了...
本命剑突然脱手而出,直刺王座上的青衫。剑尖挑开补丁,露出里面藏着的琉璃珠——我的情丝正在其中流转。
月老的胡子着了火:"那老东西当年抽走的不是情丝,是..."
魔渊突然剧烈摇晃。岩壁上的萤石接连爆裂,黑暗中响起锁链拖地的声音。副将扑向铁盒:"魔尊发现主上违约了!"
本命剑自动归鞘的刹那,三百道符文同时亮起。王座上的青衫无风自动,补丁里的琉璃珠滚落在我掌心。
墨霄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,虚弱得几乎听不见:"霜儿... 剑鞘里有..."
锁链声近在咫尺。我握紧琉璃珠,摸到表面有道新鲜的裂痕——是玄鸟残魂撞出来的。
琉璃珠在我掌心裂成两半。情丝像活物般钻入皮肤,顺着血管往心脏游走。月老的胡子突然绷直:"糟了!姻缘簿——"
魔渊的岩壁轰然坍塌。锁链声近在咫尺,副将的独眼瞪得血红:"魔尊的噬魂链!"他抓起铁盒砸向黑暗,盒中的剑鞘突然浮空,三百道符文组成光墙。
情丝入心的剧痛让我跪倒在地。本命剑在鞘中疯狂震颤,剑柄处睁开一只金色竖瞳——是玄鸟残魂所化。它盯着我锁骨下方,那里正浮现出暗红色的花苞。
"噬情花。"药仙的声音从记忆水晶里传来,"魔血养心的副作用。"
锁链抽碎光墙的瞬间,月老甩出红线缠住我的手腕。老头被拖得踉跄几步,酒葫芦里飞出本焦黑的册子。姻缘簿残页在空中翻飞,我隐约看见自己和墨霄的名字,但被天雷劈焦的边缘正好截断了姻缘线。
"接着!"月老把半本姻缘簿塞给我,"用这个裹住剑鞘!"
指尖刚碰到纸页,那些焦痕就突然活过来似的蔓延。本命剑发出哀鸣,剑鞘上的彼岸花纹路开始扭曲。我这才发现花纹里藏着极细的金线——是墨霄的元神。
魔尊的锁链卷住副将的腰。他最后看了我一眼,反手把魔刀插进自己心口:"主上...违约的代价...属下替..."
血雾炸开。锁链像被烫到般缩回黑暗,但更多链条从四面八方涌来。月老的红线已经断了大半,老头急得直跺脚:"丫头!情丝归位需要载体!"
我扯开衣领。锁骨下的花苞正在绽放,每片花瓣都映着记忆碎片。药仙说得没错,这花和魔渊深处的噬情花一模一样——传说中只开在痛失所爱之人心口的魔花。
剑鞘突然发热。我低头看,那些符文正顺着剑柄爬上我的手臂。最亮的那道符文化作小字:"以鞘为心,可承魔血。"
魔渊顶端裂开道金光。天帝的诏书裹着雷云降下,在锁链风暴中撕开条路。诏书展开时,我右臂的符文突然刺痛——和三百年前诛仙台上缠绕的锁链同源。
"司战神女听令。"诏书上的金字一个个蹦出来,"即刻前往九幽台,毁去墨霄元神灯。"
月老突然喷出口血。他的红线全部断裂,只剩最后一根缠在姻缘簿上:"原来如此...那老东西要的不是情丝..."
锁链卷住我的脚踝。魔尊的嘶吼震得岩壁簌簌掉渣:"违约者——死——"
本命剑突然出鞘半寸。玄鸟的金瞳射出光束,照出诏书背面的小字:"毁灯者,可换剑心重铸。"
锁骨下的噬情花完全绽放。花蕊里渗出黑血,滴在姻缘簿的焦痕上。被烧毁的姻缘线突然浮现,线头却缠着盏青铜灯——墨霄的元神灯正在诏书背面显现。
锁链猛地收紧。我单膝跪地,剑鞘上的符文已经爬满半边身子。月老的红线突然绷直,老头脸色大变:"他在用元神灯炼化你的..."
魔尊的锁链突然调转方向,抽向空中的诏书。天帝的金光与魔气对撞,炸开的余波掀飞了王座上的青衫。补丁彻底碎裂,露出里面藏着的半块玉珏——和玄鸟当年叼来的一模一样。
本命剑完全出鞘。剑身上的血丝组成阵法,与剑鞘符文呼应。我这才看清,剑刃内侧刻着行小字:"以我心鞘,承尔锋芒。"
锁链缠上腰际的瞬间,我反手将剑刺入自己心口。噬情花碰到剑尖立刻枯萎,花汁渗入皮肤,在血管里画出与剑鞘相同的纹路。
月老的姻缘簿突然自燃。火光中,被劈焦的页面重新显现文字——这次能看清完整的名字:"云霜"与"墨霄",姻缘线交错成彼岸花形状。
魔尊的锁链寸寸断裂。天帝的诏书被本命剑挑破,背面的元神灯虚影晃了晃,灯芯竟然是根情丝。
"难怪要你亲手毁灯。"月老的红线终于缠住玉珏,"那老东西把你的..."
剑鞘突然脱离掌控,飞向王座后方。我追过去时,看见它嵌进岩壁的裂缝里——那里藏着盏真正的青铜灯,灯身上刻满锁魂咒。
灯芯确实是情丝。但不是我以为的那根,而是墨霄的。
药仙的传音突然在灯盏里响起:"魔血养心,需以情丝为引。然情丝非取,乃赠..."
锁链彻底崩碎。魔尊的怒吼渐渐远去,天帝的金光也开始消散。我伸手碰触灯芯,墨霄的情丝突然缠绕上来,在指尖化作枚指环。
指环内侧刻着两行小字:
"以我心灯
照尔长生"
月老的红线突然全部灰化。老头跌坐在地,望着消散的诏书残片:"那老东西...早算到你会..."
本命剑自动归鞘。剑鞘上的彼岸花纹完全绽放,与心口的噬情花残痕重合。我握紧指环,听见墨霄的声音从灯芯里传来:
"霜儿...看剑柄..."
玄鸟的金瞳突然流泪。泪水滴在剑柄上,洗出隐藏的刻痕——是当年昆仑巅冰壁上的那句诗。只是这次,后半句也被补全了:
"若教眼底无离恨
不信人间有白头
惟将终夜长开眼
报答平生未展眉"
剑柄上的诗句烧进掌心,烫出一圈红痕。玄鸟的眼泪在剑身漫开,那些血丝般的纹路突然活了,顺着我的手腕往上爬。
魔渊深处传来崩塌的闷响。月老踉跄着爬起来,手里攥着半截烧焦的红绳:"灯...元神灯要灭了!"
青铜灯盏的火焰猛地蹿高,墨霄的情丝在火中扭曲。我扑过去护住灯芯,指环突然嵌入掌心——是当年那枚定情信物的另一半。
"蠢丫头!"月老的红绳甩过来捆住我手腕,"灯芯在吸你的魂!"
灯焰确实在啃噬我的指尖。但每吞掉一缕魂魄,情丝就亮一分。我这才看清,火焰里裹着细小的金线——是墨霄的元神碎片。
玄鸟突然展开残翼。烧焦的羽毛簌簌掉落,露出底下暗藏的银色符文。每道符文的笔画末端都连着根红线,正是月老的杰作。
"原来你早就..."我扯开玄鸟胸口的绒毛,那里刻着微型锁魂阵。阵眼嵌着粒琉璃珠,珠中封着片墨霄的衣角。
魔渊顶部裂开巨大的缝隙。天罚的雷光灌进来,照亮角落里蜷缩的身影——是药仙。他抱着破碎的炼丹炉,炉灰在地上拼出"九幽"二字。
玄鸟的符文开始燃烧。银色火光中,我看见三百年前的画面:墨霄跪在魔尊面前,手里捧着我的本命剑。剑鞘已经碎裂,他用指甲在剑柄刻下最后一句诗。
"他拿半数元神跟魔尊换的。"月老的酒气喷在我耳后,"换你的剑能重新认主。"
天罚雷柱轰穿岩壁。我抱紧青铜灯往裂缝冲,玄鸟的残翼却突然挡在面前。它金瞳里映出个画面——诛仙台边,月老醉醺醺地往红绳上打结,绳结正是断簪的形状。
"现在懂了?"月老的红绳突然崩断,"那老东西为什么非要你亲手毁灯。"
灯焰暴涨。墨霄的情丝缠住我手腕,在皮肤上烙下锁链状的纹路。玄鸟长鸣一声,驮着我冲向雷光最密集处。
天罚中心悬浮着盏琉璃灯。灯芯是根银白的情丝,正被雷火反复灼烧——那是我的。灯座刻着彼岸花,花瓣数目与剑鞘上的符文完全一致。
"双生灯。"药仙的传音混在雷声里,"他把你俩的命绑一起了..."
玄鸟的羽毛烧光了。露出布满符文的骨架,每根骨头都刻着魔纹。它用喙啄开我的衣领,心口的噬情花残痕突然发光,与琉璃灯产生共鸣。
月老的红绳终于耗尽。老头跌坐在诛仙台边缘,手里攥着那根断开的姻缘线。绳结散开的瞬间,我认出是昆仑玉簪的轮廓——和玄鸟骨架上的主符文一模一样。
"看灯芯!"药仙嘶吼。
琉璃灯里,我的情丝突然分裂。一半银白,一半暗金。暗金的那部分正通过玄鸟骨架的符文,源源不断流向青铜灯。
魔渊彻底崩塌。墨霄的声音从青铜灯里传来,虚弱得几乎听不见:"...剑鞘..."
本命剑突然脱手而出,笔直刺向琉璃灯。两灯相撞的刹那,三百道符文从剑鞘飞出,在天罚中心结成巨网。
银白情丝终于挣脱琉璃灯。它像活蛇般游向青铜灯芯,与暗金的情丝纠缠成螺旋。玄鸟的骨架开始解体,每块碎骨都化作金粉洒向灯盏。
月老突然大笑。他举起酒葫芦,把最后一口酒浇在诛仙台上:"老夫当年绑的红线,哪那么容易断!"
酒液渗入石缝。地面浮现出巨大的锁魂阵——阵眼正是那截断簪形状的绳结。药仙的炼丹炉灰被风卷起,在空中拼出完整的契约文字:
"以双灯为引,换魂归位。"
天罚雷暴突然转向。全部劈向琉璃灯,灯座裂开细缝。我的本命剑悬在双灯之间,剑身上的血丝组成桥梁。
玄鸟最后一块头骨碎裂。金粉凝成墨霄的虚影,他伸手碰了碰青铜灯芯。两缕情丝交融的瞬间,琉璃灯轰然炸裂。
无数记忆碎片飞溅。最大的那片里,墨霄跪在天帝面前,手里捧着我的剑心:"...用我的换她的..."
指环突然发烫。我低头看,内侧的诗句正在变化。新浮现的文字沾着血:
"魂灯不灭
此生不渝"
本命剑落回手中。剑柄的诗句补全了最后两句,剑鞘的彼岸花完全绽放。灯焰渐渐熄灭,墨霄的情丝却缠上剑锋,在刃口留下永久的暗金纹路。
月老的红绳彻底化为灰烬。老头醉醺醺地指了指诛仙台下:"那老东西来了。"
天帝的金辇撞破云层。玄鸟骨架的最后一点金粉飘向青铜灯,在彻底消散前,映出灯底隐藏的刻字:
"霜儿
这次换我
护着你"
青铜灯盏在我掌心碎裂。灯芯爆开的瞬间,三百年的记忆如岩浆灌入天灵盖。
我看见墨霄跪在天牢外,十指抠进青石砖缝。他的魔气顺着砖缝游进来,缠绕我断裂的仙骨——那些黑雾里混着金线,是他仅剩的元神。
"主上!"独眼魔将的吼声震落墙灰。他从铠甲夹层抽出张泛黄的阵图,"按您吩咐,都练熟了!"
阵图上墨迹斑驳,右下角还沾着糖渍——是当年在凡间茶馆,我用麦芽糖画给墨霄看的剑阵雏形。
天帝的金辇碾碎云层。九重雷劫在辇车四周凝结,紫电如巨蟒吞吐信子。我低头看自己的手,仙骨裂缝里开出的噬情花正在凋谢,花瓣落地化作黑金色血珠。
"列阵!"魔将的独眼流出血泪。百万魔兵同时举刃,摆出的竟是糖渍阵图上的变阵——"燕回"。
第一道雷劫劈下时,墨霄的魔气突然暴涨。那些黑雾凝成实体,竟是一柄柄迷你魔剑,精准补上剑阵每个缺口。我碎裂的仙骨被魔气包裹,断口处传来诡异的麻痒。
记忆还在涌现。最痛的片段里,墨霄浑身是血地爬向天牢。他每爬一步,就有魔将从阴影里冲出,自愿化作黑雾填补他的伤口。
"...主上拿魔核跟兄弟们换的。"独眼魔将的传音混着血沫,"每人献祭一缕魂...补您的..."
雷劫劈到第七重时,剑阵开始摇晃。魔兵们的铠甲渗出黑血,但阵型丝毫不乱。我摸向心口,凋谢的噬情花花蕊里藏着颗种子——是墨霄的魔核碎片。
天帝终于现身。他指尖凝聚第九重雷劫,却突然转向劈向剑阵西北角——那里站着个戴斗笠的魔兵,掀开兜帽露出月老醉醺醺的脸。
"老东西!"月老的红绳甩向金辇,"你篡改姻缘簿!"
红绳在半空燃烧。灰烬里浮现被涂改的页面,墨霄的名字旁边分明写着"诛"字,却被糖渍晕开了笔画——是当年茶馆里滴落的麦芽糖。
魔将突然大笑。他撕开胸甲,露出里面刻的锁魂阵:"主上说...要是这次再护不住您...就让我们...永远当阵眼..."
百万魔兵同时割腕。血线在空中交织,补全了剑阵最后一道符文。我的本命剑突然脱鞘,剑柄诗句亮如烈日。
墨霄的身影在雷光中摇晃。他抬手结印,魔气凝成我当年的本命剑模样——剑锋缺了三分,正是刺入他心口时崩断的长度。
天帝终于变色。他掀翻金辇,琉璃盏从袖中滚落。盏中情丝已经枯萎,却还死死缠着半块玉珏。
"原来如此..."月老的酒葫芦砸向琉璃盏,"你抽的不是情丝,是..."
本命剑刺穿第九重雷劫。剑气扫过琉璃盏,情丝突然暴起,缠住天帝的手腕。墨霄的虚影趁机扑来,魔气灌入我全身经脉。
仙骨重铸的剧痛让我跪倒在地。每一根新生的骨头都带着魔纹,与剑鞘上的彼岸花一模一样。天帝的冕旒被剑气劈碎,露出额头上诡异的锁魂印——和玄鸟骨架上的同源。
"阵起!"魔将的独眼突然爆裂。百万魔兵同时化作黑雾,凝成巨大的本命剑虚影。
剑尖对准天帝心口时,我认出这是当年诛仙台上,我刺向墨霄的那一招。只是这次,剑柄上缠着麦芽糖色的红线。
雷劫消散的瞬间,墨霄的虚影彻底透明。他最后看了眼剑阵,嘴角扬起熟悉的弧度:"...糖人...还没吃完..."
记忆终于完整。茶馆那日,我咬了一半的糖人还搁在阵图上。墨霄偷偷收进袖中,后来做成剑穗挂在本命剑上——正是现在缠着红线的位置。
天帝的锁魂印开始崩裂。他疯狂抓挠额头,却阻止不了金身溃散。月老趁机甩出红线,捆住那半块玉珏拽了过来。
玉珏入手的刹那,我看清内侧新刻的小字:
"糖人很甜
不如你笑"
本命剑落回掌心。剑柄的诗句完全显现,最后两句是:
"若教心似金钿坚
天上人间会相见"
魔将的尸体化作青烟。百万魔兵留下的黑雾聚成彼岸花,托住我下坠的身躯。天帝的金身彻底消散前,琉璃盏突然炸开。
盏底藏着半块记忆水晶。画面里,年轻的墨霄跪在天帝面前:"...用我的情丝换她的命..."
月老的红线突然全部复燃。老头醉醺醺地指了指我心口:"丫头,魔核发芽了。"
凋谢的噬情花位置,确实冒出嫩芽。两片新叶都是剑形,叶脉与剑鞘符文如出一辙。
远处传来锁链声响。墨霄的虚影彻底消散处,地面裂开道缝隙——下面隐约可见弱水河的波光。
药仙的破锣嗓子从河面传来:"下来喝药!你的剑..."
本命剑突然发出清越剑鸣。剑身上的暗金纹路流动起来,在刃口凝成一行小字:
"魂灯不灭
此生不渝"
弱水河的水突然沸腾。药仙的药炉在河心打转,炉盖被蒸汽顶得砰砰响。我低头看心口的嫩芽,两片剑形叶子上凝着霜——是昆仑雪。
本命剑突然脱手,剑尖指向天际。云层裂开道缝,半支玉簪缓缓降落。簪头的梅花缺了瓣,断口处闪着暗芒——是当年墨霄的血。
"来了..."月老的红线突然全部绷直,"那老东西的..."
簪子坠入弱水河的刹那,整条河冻结成冰。河底浮起无数记忆碎片,每片都映着相同的画面:墨霄跪在诛仙台边,手里攥着断簪的尖头。
药仙的炉子炸了。碎瓷片扎进冰面,拼出个歪扭的"魔"字。我踩上去的瞬间,冰层下传来锁链挣动的闷响。
"别碰!"月老甩出红线缠住我脚踝,"那是..."
冰面突然映出倒影。不是我的脸,而是墨霄堕魔那日的景象:天帝的琉璃盏悬在他头顶,盏中情丝被强行抽离时,断簪突然飞起,划破了盏底。
本命剑发出嗡鸣。剑柄的诗句亮起来,与冰下的锁链共鸣。我这才发现,每条锁链都缠着片彼岸花瓣——和剑鞘上的纹路一模一样。
"看簪子!"药仙的破锣嗓子在发抖。
断簪正在融化。簪头的梅花渗出血珠,滴在冰面上蚀出小孔。每个孔洞里都升起缕黑雾,雾中裹着细小的金线。
月老突然大笑。他掏出姻缘簿残页往天上一抛:"烧!赶紧烧!"
残页遇风自燃。火光中浮现天帝的身影,他正往墨霄心口拍入道金符——是堕魔契。但画面边缘,有根红线悄悄缠上了符纸。
黑雾越来越浓。冰层下的锁链突然全部断裂,百万魔兵的虚影从孔洞中升起。他们每人都捧着块记忆碎片,拼凑出完整的真相:
当年墨霄自愿堕魔,是为换回我的本命剑。天帝却在契约里加了条——要他亲手斩断姻缘线。
"所以簪子会断..."药仙的药材撒了一地,"那小子根本没..."
魔兵虚影突然列阵。他们齐声怒吼,声浪震碎冰层。弱水河重新流动时,水底浮起盏青铜灯——灯芯是半截断簪。
本命剑自动归鞘。剑鞘上的彼岸花纹蠕动起来,与灯芯产生共鸣。我伸手捞灯,指尖刚碰到水面,整条河突然变成血红色。
昆仑山巅的雪映入河中。倒影里,白雪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。药仙的药材在血水里打转,每颗都开出噬情花。
"时辰到了..."月老的红线开始自燃,"那小子种的..."
血河突然沸腾。断簪化成的灯芯浮到水面,簪头的梅花完全绽放——每片花瓣都是微缩的诛仙台。
灯芯爆开的瞬间,墨霄的声音响彻河面:"...霜儿...看脚下..."
冰层碎片映出无数个我。三百年来每个关键抉择时刻,身边都飘着缕黑雾——是墨霄的魔气在悄悄修正轨迹。
月老哭得胡子打结。他烧毁最后半本姻缘簿,火光中跳出段被封印的记忆:天帝逼墨霄堕魔时,往他心口钉了根锁魂钉。钉尾挂着红线,另一头系着我的本命剑。
"难怪剑鞘能养魂..."药仙的破药炉突然浮出水面,炉身上刻满魔纹,"那小子把自己的..."
血河中心升起高台。百万魔兵的虚影跪成圆圈,正中躺着具水晶棺。棺盖上的彼岸花突然凋谢,露出底下刻的字:
"以魔渊为棺
弱水为衾
三千年等候
换你一剑霜寒"
本命剑剧烈震颤。剑鞘上的符文全部剥离,在空中组成锁魂阵。阵眼位置飘着麦芽糖色的光点——是茶馆那日沾在阵图上的糖渍。
水晶棺开启的刹那,昆仑山巅的红雪突然静止。漫天雪片都凝成彼岸花形状,花蕊中藏着细小的金线。
月老的红线烧到尽头。老头醉醺醺地指了指棺内:"丫头,那小子给你留了..."
棺中没有尸体。只有件叠得整整齐齐的青衫,心口位置缝着歪歪扭扭的补丁。补丁下露出半块玉珏,和我怀里的正好能拼合。
药仙突然跳进血河。他捞起个泡胀的锦囊,抖出几粒种子:"噬情花的种子!那小子居然..."
本命剑自动飞向水晶棺。剑尖挑开青衫,露出底下压着的纸条。墨霄的字迹有些发抖:
"霜儿
这次糖人
该我吃了"
弱水河开始倒流。血浪退回昆仑山巅,露出河床刻的巨型阵法——正是当年茶馆里,我画在糖渍阵图上的改良版。
阵眼位置插着半截断剑。剑柄缠着红线,柄身刻着两行小字:
"魂灯不灭
此生不渝"
月老最后的红线缠上断剑。老头突然正色:"丫头,拔剑。"
我握住剑柄的瞬间,三百年的记忆如潮水褪去。最后定格的是茶馆窗外,墨霄偷偷收起糖人时,袖口沾到的麦芽糖光泽。
剑身离地的刹那,整条弱水河蒸发成雾。雾气中浮现墨霄的虚影,他心口的锁魂钉正在消融。
"终于..."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,"等到你..."
昆仑山巅的红雪突然崩落。雪浪中,那支断簪的虚影重新凝聚,簪头的梅花完全绽放——每片花瓣都映着个小小的心愿。
药仙的破锣嗓子响彻山谷:"臭小子!你的魔核..."
雪幕之后,噬情花田无边无际。每朵花心都躺着粒金粉,是墨霄散落的元神。
本命剑突然脱手,剑尖朝下插入花田。剑鞘上的彼岸花纹蔓延开来,所过之处,噬情花纷纷凋谢。
凋零的花瓣下,嫩芽破土而出。
嫩芽破土的脆响传遍三界。我的仙骨突然灼烧起来,魔纹与神纹在皮肤下交织。天罚锁链从云层中垂下,却在碰到我衣角的瞬间化为齑粉。
墨霄的虚影正在凝实。他眼角有滴泪将落未落,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晕——是当年昆仑巅的雪光。
"主上!"幸存的魔将们突然从地底爬出。他们每人都缺胳膊少腿,却整齐划一地撕开胸前铠甲。锁魂阵从他们心口浮出,连成巨大的金色网络。
玄鸟的残魂从本命剑里飞出。它掠过魔将们的头顶,每经过一人就多根羽毛。等飞到墨霄肩头时,已变回三百年前的青鸾模样。
天帝的冠冕从云端坠落。冕旒砸进魔渊时,我认出那些玉珠都是记忆水晶——里面封存着所有被篡改的历史。
月老醉醺醺地接住根断绳。绳结散开,竟是当年茶馆的账本纸条:"赊麦芽糖三文..."背面是墨霄稚嫩的字迹:"...等她笑了再还..."
药仙的破药炉突然炸开。炉灰凝成个人形,摇摇晃晃走向墨霄:"臭小子...你的魔核..."
墨霄抬手按住心口。那里有个黑洞般的伤口,边缘却开满噬情花。他摘下一朵别在我鬓边,花瓣立刻变成雪白色。
"当年..."他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,"你说喜欢雪..."
魔将们突然同时割腕。血线在空中交织,补全了锁魂阵最后的缺口。阵成那刻,天帝的金身从云端跌落,摔进他自己设的天牢里。
本命剑突然飞向墨霄。剑柄的诗句亮如烈日,最后两句化作金线缠上他手腕:"...天上人间会相见..."
墨霄的魔气开始回流。每缕黑雾里都裹着金粉,是他散落的三魂七魄。青鸾长鸣一声,羽毛脱落重组,化作件羽衣披在他肩上。
我扯开衣领。心口的嫩芽已经长成小树,枝头挂着盏琉璃灯——灯芯是那滴未落的泪。
"霜儿。"墨霄的手覆上我握剑的手。他的体温透过剑柄传来,和三百年前教我练剑时一样凉,"看脚下。"
噬情花田全部枯萎。泥土翻涌间,露出底下埋的百万把残剑——每把都是魔将们的本命武器,剑柄刻着相同的日期:我们初遇那天的历法。
药仙突然往地上砸了个酒坛。坛中液体浇灌剑冢,残剑们纷纷发芽。长出的不是树,而是无数件洗白的青衫,在风中猎猎作响。
月老的红线终于耗尽。老头瘫坐在酒坛边,掏出最后半块糖:"当年那小子...用这个收买我..."
糖块化在掌心。甜味弥漫开的刹那,昆仑山巅的红雪突然变白。积雪融化汇成溪流,溪水中游动着银色光点——是被封印的情丝。
墨霄的虚影彻底凝实。他伸手接住片雪花,雪在他掌心化作麦芽糖色的光球:"...这次...该我喂你..."
青鸾突然展开羽翼。它的每根羽毛都映着记忆画面:我在练剑,墨霄在煮茶;我在生气,墨霄在偷看;我在哭...墨霄的手悬在半空,终究没敢落下。
天帝的哀嚎从天牢传来。锁魂阵开始收缩,将他毕生修为压成颗金珠。月老抢过来塞给我:"吃!吃!那老东西的..."
金珠入口即化。三百年的记忆突然完整,我看见墨霄跪在天帝面前,手里捧着的不只是我的剑心——还有从自己眼里挖出的情泪。
"傻子。"我扯住墨霄的衣领。他踉跄着低头,鬓边白发扫过我脸颊,"谁要你..."
话没说完,唇上传来麦芽糖的甜味。墨霄的睫毛在颤抖,那滴泪终于落下,顺着交缠的唇缝滑进喉咙。
本命剑突然冲天而起。剑光劈开云层,露出后面藏着的茶馆——招牌上的糖渍还是新的,仿佛时光从未流逝。
药仙的破锣嗓子响彻云霄:"臭小子!你的魔核..."
墨霄的手滑到我后背。隔着衣料,能摸到他掌心刻的阵图——是改良过的燕回阵,用伤疤当阵眼。
青鸾飞向茶馆。它的尾羽扫过处,魔将们的残剑纷纷飞起,在空中组成巨大的鹊桥。每把剑上都挂着洗白的青衫,袖口沾着糖渍。
月老突然跳起来。他掏啊掏,从裤腰摸出块皱巴巴的红布:"差点忘了...洞房..."
布展开是件嫁衣。心口位置绣着歪歪扭扭的彼岸花,一看就是墨霄的手笔。我这才发现,他右手指甲全没了——大概是绣花时啃的。
天帝的金珠在丹田发热。无数灵力涌向四肢百骸,新生神魔之体彻底觉醒。我反手拽过墨霄的衣领,咬破他嘴唇:
"这次...换我护着你..."
噬情花从我们脚下蔓延。花瓣落地变成喜糖,花蕊里的金粉腾空而起,在三界下了一场金色的雪。
本命剑悬在茶馆门口。剑穗上挂着半块没吃完的糖人,糖丝在风中微微摇晃。
墨霄的手终于落在我发间。他指尖有昆仑雪的味道,声音轻得像叹息:
"...回家..."
更新时间:2025-11-06 01:20:29