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死后第七天,灵魂被困在墓前。
看着那个我曾深爱、也曾恨过的男人,对着我的墓碑,说出了这句迟来的告白。
原来,当年那些冰冷的决绝和伤人的话语,全是谎言。
他爱我,一如我爱他,深入骨髓。
可那盏未喝完的啤酒,那张泛黄的旧速写,那个烛光下未落下的吻……
都成了我们之间,永远无法跨越的生死鸿沟。
1
我站在我的墓前。
这话听起来有点奇怪,但事实如此。我看着黑色大理石材上那张我笑得有点傻气的照片,下面刻着我的名字——林晞,以及生卒年月。算起来,今天正好是我的“头七”。
原来人死了真的有灵魂,可惜,我没见到传说中的牛头马面或者白光通道,我只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束缚在了这块冰冷的墓碑周围,像个看客,旁观着自己的身后事。
这几天,来看我的人不少。爸妈哭得几乎晕厥,朋友们红着眼眶放下白菊。我试图拥抱他们,告诉他们别难过,可我的手只会穿过他们的身体,我的话他们也听不见。
直到今天,太阳快落山的时候,他来了。
顾承。
他穿着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,整个人瘦削了不少,下颌线绷得紧紧的。手里没有花,只有一罐啤酒。他走到墓前,静静地站了许久,久到我以为他会变成另一座墓碑。
然后,他弯腰,把那罐啤酒放在我的照片前,自己则随意地在我墓前的石阶上坐了下来,仿佛只是来探望一个老朋友。
“林晞。”他开口,声音低沉沙哑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。
我的灵魂轻轻震颤。我飘到他面前,近乎贪婪地看着他的脸。他的眼眶深陷,胡茬也没打理,可还是好看得让我心头发酸。顾承,我们有多久没见了?一年?两年?从那次决裂之后。
他没看我,只是盯着墓碑上的照片,忽然扯出一个极淡、极苦涩的笑。
“我今天来,是想告诉你一件事。”他顿了顿,像在组织语言,又像是在积蓄勇气。“他们都说我眼光高,挑剔,所以这么多年一直单身。”
一阵风穿过树林,吹动他额前的碎发。
他垂下眼睫,声音轻得几乎要散在风里:“其实不是。我这辈子没谈过恋爱,因为我最想谈的那场,不能谈了。”
时间,仿佛在这一刻静止。
我怔怔地“站”在他面前,灵魂深处传来一阵剧烈的、无法言喻的绞痛。没有实体,我却感觉快要窒息。
顾承,你这话……是什么意思?
2
记忆像挣脱了闸门的洪水,汹涌地拍打着我。
我和顾承的相识,始于大学校园里那场该死的篮球赛。他是法律系的风云人物,我是美术系公认的“怪胎”。
一场班级友谊赛,他负责帅,我负责……嗯,负责用我那张据说“很有灵气”的脸,去拦截他投出的球。
结果就是,我被撞翻在地,鼻血横流,眼前全是闪烁的金星。
他慌慌张张地跑过来,一把将我抱起就往医务室冲。我的鼻血蹭了他昂贵的球衣一身,他却只顾着低头问我:“同学,你怎么样?能听见我说话吗?”
他的眼睛真亮啊,像盛着碎星。那一刻,我忘了鼻子的酸痛,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:完了,颜面尽失。
后来,他出于“人道主义关怀”,经常来找我。请我吃饭,赔我一件新的T恤,带我去看他打比赛。
我们成了别人眼里莫名其妙的朋友。
他严谨、冷静,是未来的精英律师;我散漫、感性,活在色彩和线条构成的世界里。可就是这样南辕北辙的两个人,却莫名其妙地契合。
我们会在他枯燥的法典旁边,放上我摊开的速写本。他埋头背诵条文,我则偷偷画他低垂着眼睫的侧脸。
“林晞,”有一次,他忽然抬头,抓住我“作案”的手,指尖温热,“你老画我干嘛?”
我心里一跳,强装镇定:“练笔啊,你这张脸,骨骼结构不错,适合练习。”
他挑眉,似笑非笑:“哦?只是这样?”
他的目光太有穿透力,我觉得自己无所遁形,慌忙抽回手,耳根发烫:“不然呢?”
他没再追问,只是那之后,我看书,他看我。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心照不宣的、粘稠的暧昧。像夏日的蛛网,看不见,却缠得人心痒。
3
关系真正变得不同,是在大三那年的夏天。
我们合伙租了个小公寓,美其名曰方便学习和创作。那天晚上下着暴雨,雷电交加,公寓突然停电。我们点了蜡烛,坐在铺着旧地毯的地板上喝酒聊天。
几罐啤酒下肚,话匣子也打开了。我们聊未来,聊理想,聊那些不着边际的幻想。
“顾承,你以后想成为什么样的人?”我问他,借着烛光和酒意,大胆地看着他。
“匡扶正义的大律师?”他笑了笑,摇摇头,语气变得认真,“其实,能保护好想保护的人就行。”他的目光落在摇曳的烛火上,侧影在墙上投下温柔的轮廓。
“你呢?”他反问。
“我啊,”我抱着膝盖,“想办自己的画展,画很多很多画,然后……”然后和你在一起。后面这半句,我咽了回去。
空气突然安静下来,只有窗外的雨声和彼此轻微的呼吸声。烛光跳跃,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织的光影,气氛变得有些微妙。
“林晞,”他忽然叫我,声音比平时低哑了几分,“你脸上沾了东西。”
“啊?什么?”我下意识伸手去摸。
“这里。”他倾身过来,温热的指尖轻轻拂过我的脸颊。那一小片皮肤瞬间像被点燃。
我们的距离极近,鼻尖几乎要碰到一起。我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沐浴露清香混合着啤酒的麦芽气息,能看见他瞳孔里映出的、小小的我和跳动的烛火。
他的视线,若有似无地扫过我的嘴唇。
时间仿佛被拉长。我的心跳如擂,震得胸腔发麻。我甚至能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拂过我的皮肤。
他只要再靠近一点点,或者我鼓起勇气抬头……
突然,一道闪电划破夜空,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雷声。我们都吓了一跳,那暧昧到极致的气氛瞬间被打破。
他猛地向后撤开,眼神有一瞬间的慌乱,随即别开脸,拿起地上的啤酒罐喝了一大口:“雨好像更大了。”
我看着他不自然的侧影,心里涌上一股巨大的失落和委屈。“嗯。”我低低应了一声,也拿起啤酒,却觉得味道变得苦涩。
那一晚,我们没再说话。后来雨停了,电也来了,我们各自回房,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。
可我知道,有些东西,不一样了。
4
那层未被捅破的窗户纸,成了我们之间无形的屏障。我们依旧一起上课,一起吃饭,但某些小心翼翼的试探和刻意的回避,让相处变得不再那么纯粹自然。
我变得烦躁,心里憋着一股无名火。为什么?为什么不肯再靠近一步?是因为不喜欢吗?可那些眼神,那些不经意的触碰,又算什么?
转折发生在一个周末的夜晚。我们和几个朋友一起去酒吧玩,其中有个一直对顾承很有好感的学姐也在。她很大方,不停地给顾承敬酒,和他聊天,身体语言亲密。
顾承没有拒绝,他和学姐谈笑风生,偶尔碰杯。
我看着他们,觉得格外刺眼。心里的醋意和这段时间积压的委屈、不安混合在一起,发酵成了危险的冲动。
我喝了很多酒,比任何时候都多。到最后,我几乎是趴在桌子上,意识模糊。
后来是怎么回的公寓,我记不清了。只记得是顾承把我背回去的。他把我放在床上,动作算不上温柔。
“不能喝还喝这么多。”他皱着眉头,语气带着责备,却又拧了热毛巾给我擦脸。
毛巾温热的触感让我清醒了一瞬。我抓住他的手腕,借着酒劲,把憋在心里的话吼了出来:“顾承!你他妈是不是有病!你明明……你明明……为什么不去找你的学姐!”
他愣住了,看着我,眼神复杂。
我不管不顾,继续嚷嚷,眼泪却不争气地掉下来:“你亲我啊!你那天晚上不是想亲我吗?怂货!”
话一出口,我们两个都僵住了。
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。只有我粗重的喘息和未干的泪痕。
顾承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,他猛地抽回手,站直了身体,居高临下地看着我,眼神里是我从未见过的冰冷和……一丝被戳穿后的狼狈?
“林晞,”他的声音冷得像冰,“你喝醉了。别说胡话。”
“我没醉!”我挣扎着坐起来,红着眼瞪他,“我说错了吗?顾承,你敢说你不喜欢我?”
他沉默地看着我,下颌线绷得像一块坚硬的石头。那双总是盛着碎星的眼睛,此刻却深不见底,里面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情绪。挣扎,痛苦,还有……恐惧?
过了很久,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回答了,他才终于开口,声音低沉而清晰,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,狠狠扎进我的心脏:
“林晞,我们不是一路人。你玩的这种……我奉陪不起。”
他转身,决绝地离开了我的房间,关上了门。
也彻底关上了我们之间所有的可能。
5
那场争吵之后,我和顾承的关系彻底降到了冰点。
“玩玩”两个字,像一根刺,深深扎在我心上。原来我视若珍宝、小心翼翼呵护的情感,在他眼里,只是“玩玩”。
我们开始了漫长的冷战。不,或许不叫冷战,是决裂。他搬出了我们合租的公寓,没有留下只言片语。所有的联系方式都被拉黑,他就像人间蒸发一样,从我的世界里彻底消失。
我试图找过他,在他上课的教室外,在他宿舍楼下,在他常去的图书馆。但他总能精准地避开我,或者,即使迎面遇上,他的目光也会毫不停留地从我身上扫过,仿佛我只是一个透明的、无关紧要的陌生人。
那段时间,我过得浑浑噩噩。画布上的颜色变得灰暗扭曲,再也画不出一笔明亮的色彩。
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,一遍遍回想我们在一起的每一个细节,试图找出哪个环节出了错。是那晚的雷声吗?是我不该喝醉告白吗?还是……他从头到尾,真的就只是我的一厢情愿?
朋友们看不下去,委婉地告诉我,顾承家里似乎出了些事,他压力很大。
家里有事?这能成为他如此伤害我的理由吗?我不明白。
直到毕业典礼,我远远看到了他。他穿着学士服,站在人群里,依旧耀眼,但眉宇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阴郁。
他身边站着他的父亲,一位看起来极其严肃、不苟言笑的中年男人。顾承微微侧头听着父亲说话,姿态是我不曾见过的恭谨和……顺从。
那一刻,我心里忽然涌起一个荒谬的念头:或许,他不是不喜欢我,而是不能。
但这个念头很快就被我压了下去。不能?有什么不能?我们都是成年人了,有什么比直面自己的内心更重要?
毕业典礼结束后,我收到了一家国外艺术学院的录取通知书,提供了一个很难得的研究生名额。我毫不犹豫的接受了。这里的一切都让我窒息,我要离开,离顾承,离这片伤心地,远远的。
我走的那天,天气很好。机场人来人往,我拉着行李箱,最后一次环顾这个城市。我没有告诉任何人我的航班信息,但内心深处,某个隐秘的角落,是否还在期待一个不可能出现的身影?
没有。
他终究没有来。
我深吸一口气,转身,走向安检口,没有再回头。
我以为这就是我们故事的结局。天各一方,各自安好,或者各自煎熬。
6
在国外的生活忙碌而充实。
我拼命学习,疯狂创作,用工作和时间麻痹自己。我的画风逐渐成熟,开始在一些小型画展上展出,获得了不错的评价。
我以为我放下了,至少,我以为伤口已经结痂,不再疼痛。
直到一年后,我因为一个跨国艺术合作项目,需要短暂回国几天。
项目洽谈很顺利,结束后的傍晚,我鬼使神差地,走到了我和顾承曾经合租的那栋公寓楼下。
这里变化不大,只是墙皮更斑驳了些。我站在楼下,仰头看着那个曾经属于我们的窗口,心里五味杂陈。
“林……林晞?”一个迟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。
我回头,看到了顾承的一个好友,也是我们当年的同学,李铭。他看着我,脸上满是惊讶。
“真的是你?你回国了?”
“嗯,回来办点事。”我点点头,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然。
寒暄了几句,气氛有些尴尬。李铭看着我,欲言又止,最终叹了口气:“你……后来见过顾承吗?”
我的心猛地一缩,摇了摇头。
李铭的表情变得复杂,带着一丝同情和惋惜:“其实……当年的事,顾承他……有苦衷。”
苦衷?我静静地听着,心跳却不自觉加快。
“他家里那时候出了很大的事,他父亲的公司面临危机,几乎破产。他父亲是个极其传统且控制欲很强的人,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顾承身上,要求他必须按部就班,毕业、进入顶尖律所、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妻子,来稳固家族……他承受的压力太大了。”
李铭顿了顿,看着我的眼睛:“你毕业离开后,他像变了个人,拼命工作,几乎不怎么休息。他父亲给他安排过几次相亲,他都拒绝了,为此和他父亲的关系闹得很僵。有一次他喝醉了,拉着我说……说他这辈子最后悔的事,就是当年对你说了那些混账话。他说他不是那个意思,他只是……怕了。”
“他怕自己不够强大,护不住你,怕他那个固执的父亲会伤害你,怕你们不被世俗接受的感情会给你带来麻烦。他以为把你推开,是对你最好的保护。”
我的大脑一片空白,耳边嗡嗡作响。
原来……是这样。
那些冰冷的言语,决绝的背影,不是因为不爱,而是因为太爱,爱到心生畏惧,爱到选择用最笨拙、最伤人的方式去“保护”。
我以为的懦弱和背叛,背后藏着的,是他独自扛下的惊涛骇浪和无法言说的痛苦。
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,疼得我几乎无法呼吸。我错过了什么?我们,又错过了什么?
“他……现在好吗?”我的声音干涩。
李铭摇了摇头,神色黯然:“不好。他把自己活成了一座孤岛。林晞,他从来没有放下过你。”
那天晚上,我站在异国的酒店房间里,看着窗外璀璨的灯火,泪流满面。
我拿出手机,翻出那个早已被拉黑、却一直舍不得删除的号码,编辑了一条很长很长的短信。我把所有的思念、委屈、释然,以及从李铭那里听到的真相,都写了进去。
我知道他可能收不到,或者收到了也不会回复。
但这不重要了。我只是想告诉他,我知道了,我不怪他了。
点击发送。然后,我订了最早一班回国的机票。我要去找他,告诉他,去他妈的世俗眼光,去他妈的家族责任,我们重新开始。
然而,命运却跟我,跟他,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。
在去机场的路上,我乘坐的出租车为了避让一个冲上路面的孩子,失控撞上了护栏。
剧烈的撞击,玻璃破碎的声音,还有瞬间席卷而来的黑暗。
意识彻底消失前,我脑海里最后浮现的,是顾承那双盛着碎星的眼睛,和他那天晚上,在烛光下,要吻上我的样子。
真好啊。
可惜,我再也见不到了。
7
墓前的顾承,说完那句话后,陷入了长久的沉默。
他静静的坐着,像一尊失去灵魂的雕像,陪着一座冰冷的墓碑。
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,投在枯萎的草地上,显得无比孤寂。
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旧皮夹,从里面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张折叠的纸。纸张已经泛黄,边缘磨损得厉害,显然被反复摩挲、打开过无数次。
他轻轻地将它展开。
我的灵魂飘近,看清了那上面的内容,是我当年偷偷画的他低垂着眼睫看书的侧脸速写。
线条还有些稚嫩,但捕捉到了他当时那种专注又柔和的神态。在画的右下角,有我小小的签名和日期。
原来……他一直留着。
他甚至,把它保存得这么好。
他修长的手指极其温柔地抚过画上的线条,仿佛在触摸一件举世无双的珍宝。他的指尖在“林晞”那个签名上停留了许久,微微颤抖。
然后,他低下头,将额头抵在冰冷的墓碑上,闭上了眼睛。
我“看”到,有晶莹的液体,从他紧闭的眼角滑落,无声地渗入石碑前的泥土里。
“林晞……”他再次开口,声音哽咽,带着破碎的哭腔,“对不起……”
“如果那天晚上,我勇敢一点……该多好。”
这句话,像最后一把钥匙,彻底打开了我灵魂所有的枷锁。没有实体的我,却感觉有温暖的泪水盈满了眼眶,如果灵魂有眼泪的话。
原来他知道。他一直都知道我的心意,也清楚自己的。
原来我们不是错过,而是被恐惧、责任和该死的阴差阳错,永远地分隔在了两端。
他这辈子没谈过恋爱,因为他最想谈的那场,对象是我。
而我,又何尝不是呢?顾承。
风吹过墓园的松柏,发出沙沙的声响,像是叹息,又像是回应。
他维持着那个姿势,很久很久。直到夜幕低垂,星子初现。
最后,他缓缓站起身,因为坐得太久,身形有些踉跄。他最后深深看了一眼我的照片,那眼神,像是要把我的样子刻进灵魂深处。
他转过身,一步一步,缓慢而坚定的离开。他的背影融入苍茫的夜色,再也没有回头。
我知道,他带着那份无法宣之于口、也永远无法圆满的爱,走向了他注定孤独的余生。
而我,站在我冰冷的墓前,看着他一生的爱语,随风而散。
我这辈子,也只想要那一场恋爱。
可惜,再也不能谈了。
番外
顾承几乎是逃回自己房间的。
门在身后“咔哒”一声轻响关上,隔绝了客厅那片温暖的烛光,也隔绝了……林晞。他背靠着冰冷的门板,剧烈地喘息,仿佛刚刚进行了一场百米冲刺,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,撞得他肋骨生疼。
黑暗中,他还能清晰地回忆起刚才那一幕,林晞近在咫尺的脸,被烛光镀上一层柔软的光晕,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,那双总是盛着灵动笑意的眼睛,在那一刻氤氲着水汽,带着一种全然的、不设防的信任,以及……某种他不敢深究的期待。
他的嘴唇,看起来那么软,带着一点湿润的光泽,微微开启,像是在发出无声的邀请。
只要再靠近一点点,一点点……
顾承猛地闭上眼,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。他感觉自己像个在悬崖边摇摇欲坠的人,理智是唯一能拉住他的绳索,而林晞,就是崖底那片诱人沉沦的、散发着致命芬芳的花海。
他刚才,差点就吻上去了。
指尖似乎还残留着触碰林晞脸颊时,那细腻温热的触感,像微弱的电流,顺着指尖一路窜遍全身,点燃了每一寸皮肤下的暗火。他觉得口干舌燥,身体里涌动着一股陌生的、汹涌的冲动,叫嚣着想要更多,想要更用力地触碰,想要将那人揉进怀里,想要确认那嘴唇是否真的如想象中那般柔软。
“唔……”一声压抑的、带着难耐意味的低喘,不受控制地从他喉间逸出。他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发生了怎样可耻的变化。仅仅是一个未完成的触碰,一个险些成真的吻,就让他丢盔弃甲,狼狈至此。
他该怎么办?
客厅里静悄悄的,林晞没有动静。他是不是生气了?难过了?还是……和他一样,被那暧昧到极致的气氛搅乱了心神,此刻也正心乱如麻?
顾承烦躁地扒了扒头发,走到窗边。雨已经小了,淅淅沥沥地敲打着玻璃,像敲在他混乱的心上。
他强迫自己冷静,去想现实,想未来,想那些横亘在他们之间的、沉重无比的东西。父亲的期望,家族的规训,世俗的眼光……每一样都像冰冷的锁链,将他紧紧捆缚。
他想起父亲冷硬的告诫:“顾承,你是顾家的继承人,你的每一步都不能行差踏错!”
行差踏错……喜欢上林晞,算是吗?
在他心里,林晞是光,是色彩,是他按部就班、循规蹈矩的人生里,最鲜活、最明媚的意外。
他贪婪地想要靠近这束光,却又害怕自己这满身的枷锁会灼伤他,更害怕这束光,最终会因他而黯淡。
他不能那么自私。
可是……身体里燃烧的火焰,和脑海里不断回放的、林晞那双带着期待的眼睛,又在清晰地反驳着他的理智。
“操!”他低低咒骂一声,一拳砸在冰冷的墙壁上,指骨传来清晰的痛感,却丝毫无法平息内心的躁动。
这一墙之隔,仿佛隔开了两个世界。
他不知道的是,在墙的另一边,林晞同样没有睡。他蜷缩在沙发上,抱着还残留着顾承气息的靠垫,将滚烫的脸深深埋进去。鼻尖萦绕着顾承身上那种干净的、带着点雪松味的气息,这让他心跳更快,身体深处涌起一阵空虚的、难以言说的悸动。
他也在回想,回想顾承几乎贴上的唇,回想他指尖的温度,回想他最后仓皇逃离的背影。
“顾承……”他无声地念着这个名字,带着委屈,带着不解,也带着一丝被撩拨后的、青涩的渴望。
那个雨夜,两颗年轻而躁动的心,隔着薄薄的一堵墙,在黑暗中各自悸动,各自煎熬。空气中,仿佛还弥漫着那未尽的、滚烫的吻意,和那份深埋心底、呼之欲出的爱恋。
只差一点,就能星火燎原。
更新时间:2025-11-06 01:19:54