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是高高在上的无情道仙尊玄弋，我是他殿里最卑微的侍女。他说我的眼睛像一个故人，一个扰乱他道心，被他亲手斩杀的妖物。
他不知道，那个妖物就是我。
他赐我玉佩，护我周全，甚至为了我，第一次斥责宗门长老。所有人都以为，我这株爬墙的菟丝花，就要攀上清冷仙尊这根高枝。
他们笑我痴心妄想，我心里也在笑。
笑他们看不懂，我想要的，从来不是他的爱，而是他那颗坚不可摧的道心。
他修为突破，引来九天神雷那天，我当着整个宗门的面，摔碎了他赐的玉佩，露出了藏在里面的另一半——前世被他亲手斩断的那块。
“玄弋，你看清楚，我不是像她。”
“我就是她。”
“你的道，从根上就烂了。”
他以为我会等他疯魔，等他为我血洗宗门。
不，太慢了。
在他道心破碎，修为溃散，失神地望向我的那一刻，我转身，迎上了宗门长老们布下的诛仙剑阵。
魂飞魄散，是他亲眼所见。
这才是，对他最狠的报复。
他要为我疯，为我死，为我与这天地为敌。
而我，会在一个他永远也找不到的地方，亲眼看着他，为我堕入无间地狱。
1
我叫戚玥。
现在是个下等侍女。
每天的工作，就是伺候那个高高在上的含光君，玄弋仙尊。
给他端茶，给他磨墨，在他闭关的时候，像个木头桩子一样守在门外。
今天是我当差的第三年。
殿外下着雪，冷得刺骨。
我跪坐在门前，后背挺得笔直，寒气顺着膝盖往骨头缝里钻。
玄弋出关了。
门无声地滑开，带着一股能把人冻成冰雕的寒气。
他站在门口，一身白衣，比外面的雪还白，还冷。
眼睛是黑的，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。
他看了我一眼。
就那一眼，我藏在袖子里的手，指甲就掐进了肉里。
“进来。”
他的声音也冷，没有半点起伏。
我低着头，爬起来，膝盖已经麻了，差点一个踉跄摔倒。
但我稳住了。
不能在他面前失态。
走进大殿，暖意扑面而来，我却觉得更冷了。
“沏茶。”
“是。”
我走到茶台前，动作熟练地烫杯，置茶，注水。
每一个动作，都练了上千遍，刻在了骨子里。
手很稳，一点都没抖。
心跳却快得要命。
我端着茶，走到他面前，跪下，高高举过头顶。
“仙尊，请用茶。”
他没接。
我能感觉到他的视线，落在我脸上。
像一把冰冷的刀子，在我脸上刮来刮去。
我知道他在看什么。
他在看我的眼睛。
上辈子，就是这双眼睛，让他觉得我是个“变数”，是个能扰乱他无情道的东西。
然后，他拔了剑。
剑光一闪，我的脑袋就掉在了地上。
滚了好几圈，最后停下来的时候，正好能看到他那张没有半点表情的脸。
“你的眼睛，”他终于开口了，“很像一个人。”
我心里冷笑。
能不像吗？就是本人啊。
但我嘴上说：“奴婢不知仙尊说的是谁。”
“一个……妖物。”
他说这两个字的时候，声音里终于有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波动。
是厌恶。
我低着头，假装害怕，身子抖了一下。
“仙尊……”
“抬起头。”
我不敢不从。
慢慢地，我抬起头，眼睛里蓄满了恰到好处的惊恐和无辜。
和他对视。
他的眼神很深，像要把我吸进去。
看了很久。
久到我举着茶杯的手臂都开始发酸。
他才终于伸出手，接过茶杯。
指尖无意中碰到了我的手指。
冰凉。
像他那把斩下我头颅的剑。
我猛地缩回手，像是被烫到一样。
茶水洒出来几滴，落在他雪白的衣袍上，晕开一小片水渍。
“仙(尊)……奴(婢)该死！”
我立刻磕头，额头撞在地板上，邦邦响。
“无妨。”
他淡淡地说。
然后，我听见他喝茶的声音。
很轻。
但我知道，这三年，他第一次喝下了我泡的茶。
我的额头还贴在冰冷的地板上。
嘴角，却勾起了一个谁也看不见的弧度。
玄弋啊玄弋。
你的无情道，好像，也不是那么无懈可击嘛。
2
重生是个技术活。
我运气不错，重生在了自家旁系的远房亲戚身上。
还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小可怜。
被送进九华山当侍女，谁也没当回事。
正好，方便我办事。
我花了整整一年时间，从外门杂役，一步步爬到玄弋的含光殿。
过程很辛苦。
被人刁难，被人欺负，都是家常便饭。
但我不在乎。
跟上辈子掉脑袋比起来，这点苦，算个屁。
我只有一个目标。
接近玄弋。
然后，毁了他。
毁掉他最引以为傲的无情道。
上辈子，我是正儿八经的修仙世家嫡女，戚玥。
天资聪颖，十五岁结丹，是整个修仙界都看好的天才。
我爹把我送到九华山，拜在当时最有希望飞升的玄弋仙尊座下。
成了他唯一的亲传弟子。
那时候，我挺崇拜他的。
觉得他就是天上的神仙，强大，冷静，永远不会犯错。
我拼命修炼，想得到他的认可。
他对我，也确实跟别人不一样。
会单独指导我剑法，会给我讲道法，会在我遇到瓶颈时，用他的灵力帮我疏导。
宗门里的人都说，含光君对我，是特别的。
我也这么觉得。
我甚至觉得，我能融化他这座冰山。
直到那天。
宗门大典，我多喝了几杯桃花酿，有点上头。
我跑去含光殿找他。
借着酒劲，我问他：“师尊，你修的无情道，真的要断情绝爱吗？”
他看着我，没说话。
我又问：“如果有一天，你动了情，会怎么办？”
他沉默了很久，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回答了。
他才慢慢开口：“会杀了她。”
我当时以为他开玩笑。
我还傻乎乎地笑：“那师尊可千万别对我动情，我还想多活几年呢。”
他的眼神，在那一瞬间，变得特别可怕。
像是在看一个死物。
第二天，他就把我叫到了思过崖。
他说我身上沾染了不该有的因果，会成为他修为的障碍。
是“妖物”。
我懵了。
我说我不是，我什么都没做。
他不听。
他拔出了他的佩剑，霜华。
他说：“戚玥，为师，亲自送你上路。”
我当时脑子一片空白。
我看着他，看着那张我爱慕了那么多年的脸。
我问他：“为什么？”
他说：“道心，不可乱。”
然后，剑就下来了。
我脖子上的玉佩，是我娘留给我的遗物，上面刻着我的名字。
被他的剑气，一分为二。
一半跟着我的脑袋飞了出去，一半还挂在我的脖子上。
死的时候，我没有闭眼。
我死死地盯着他。
我看见他杀了人之后，脸上依然没有半点表情。
他收了剑，转身就走。
好像只是踩死了一只蚂蚁。
那一刻，我就发誓。
如果有来世。
我一定要让他也尝尝，道心破碎，万念俱灰的滋味。
现在，机会来了。
我不再是那个天真的小姑娘戚玥。
我是含光殿里，最低贱的侍女，阿玥。
玄弋。
这盘棋，我们，慢慢下。
3
日子一天天过。
玄弋对我，越来越“特别”。
他会把我叫到书房，让我给他磨墨。
他看书，我看他。
一看就是一下午。
有时候，他会突然抬头看我。
眼神复杂，看得我心里发毛。
但我不能躲。
我得装作一副受惊小鹿的样子，怯生生地看着他。
然后，他就会移开视线，淡淡地说一句：“出去吧。”
搞得我跟个什么一样。
我知道，他在透过我，看另一个人。
看那个被他亲手杀掉的，所谓的“妖物”。
他大概是觉得，我们俩的眼睛长得像。
真是可笑。
他亲手杀的人，却要在另一个人身上找影子。
这天，他把我叫过去。
没让我磨墨，而是扔给我一个小盒子。
“打开。”
我听话地打开。
里面是一块玉佩。
跟我上辈子戴的那块，一模一样。
甚至连上面用朱砂刻的平安符，都分毫不差。
我手一抖，差点把盒子扔了。
“仙尊，这……太贵重了，奴婢不能收。”
“让你拿着，就拿着。”
他的语气不容置喙。
我只好把玉佩拿出来。
入手温润，跟我记忆里的触感一样。
我死死攥着玉佩，指节都发白了。
“戴上。”他又说。
我抬头看他，眼睛里全是“惶恐不安”。
他看着我的眼睛，又来了。
那种想透过我看别人的眼神。
我忍着恶心，把玉佩戴在了脖子上。
“很好看。”
他居然夸我了。
我低着头，小声说：“谢仙尊赏赐。”
心里却在想，玄弋啊玄弋，你这是在干什么呢？
给自己找了个替身？
你不是要修无情道吗？
你这样做，对得起你那颗坚如磐石的道心吗？
从那天起，我在含光殿的日子，就好过多了。
没人敢再欺负我。
谁都知道，我是仙尊眼前的红人。
虽然，只是个替身。
那些曾经看不起我的侍女，现在都跑来巴结我。
给我送吃的，送喝的，说尽了好话。
我全都收下。
然后转头就分给了殿里打杂的小丫头们。
我不稀罕这些。
我每天都在等。
等玄弋的修为突破。
他是千年不遇的奇才，修无情道更是事半功倍。
所有人都说，他离飞升，只有一步之遥。
只要他突破现在的境界，就能引来飞升雷劫。
渡过雷劫，他就是真正的神仙了。
而我，就要在他最志得意满，最接近成功的那一刻。
把他从云端，狠狠地拽下来。
让他摔得粉身碎骨。
4.
宗门里开始传我和玄弋的闲话。
传得很难听。
说我一个下等侍女，不知廉耻，勾引仙尊。
说我用狐媚手段，迷惑了含光君。
这些话，自然也传到了玄弋的耳朵里。
那天，他把我叫到跟前。
问我：“你都听到了？”
我跪在地上，点头，身子抖得像筛糠。
“怕吗？”
我摇头，又点头。
“奴婢……奴婢不怕别人说我，奴婢怕……怕给仙尊蒙羞。”
我这话说得，我自己都想吐。
但他好像很受用。
他沉默了一会儿，说：“以后，你不用再干这些粗活了。”
“你就留在我身边，伺候笔墨。”
这是要给我升职了。
我当然得表现得“受宠若惊”。
“谢仙尊！谢仙尊！”
我磕头磕得砰砰响。
他没让我起来。
过了一会儿，他才说：“阿玥。”
他第一次叫我的名字。
“你，愿意一直留在我身边吗？”
我心里咯噔一下。
这话是什么意思？
是在试探我？
还是他真的对我这个“替身”，有了一点不一样的心思？
不管是哪个，我的回答都只有一个。
“奴婢愿意！奴婢愿意一辈子伺候仙尊！”
我抬起头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，里面全是崇拜和爱慕。
演戏嘛，我最拿手了。
他看着我的眼睛，好像有点失神。
他伸出手，想摸我的脸。
我吓得心脏都快跳出来了。
但我不能躲。
我闭上眼睛，一副任君采撷的样子。
他的手指，冰凉地划过我的脸颊。
很轻。
然后，就收回去了。
“下去吧。”
我如蒙大赦，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。
回到房间，我摸着被他碰过的地方，只觉得一阵恶寒。
这还不够。
玄弋，这点程度，还远远不够。
我要的，不是你的这点不清不楚的怜惜。
我要你的道心，彻底崩塌。
我要你，爱上我。
爱上这个被你亲手杀死的“妖物”。
然后，我再告诉你真相。
让你知道，你爱上的，是你最该杀的人。
让你在爱和道之间，活活撕裂。
这才是，最完美的报复。
第二天，宗门的执法长老，清虚真人，来了含光殿。
他一来，就把我叫了过去。
当着玄弋的面，质问我。
“妖女！你到底用了什么媚术，竟敢迷惑含光君！”
我跪在地上，吓得“花容失色”。
“长老……我没有……我真的没有……”
“还敢狡辩！”
清虚真人一挥手，一道灵力就朝我打了过来。
我闭上眼，准备硬抗。
我知道，这一下，不会要我的命，但绝对会让我躺上十天半个月。
我得演得像一点。
但是，预想中的疼痛没有传来。
我睁开眼。
看见玄弋挡在了我面前。
他替我接下了那一击。
他的脸色，白得像纸。
“师兄，”他看着清虚真人，声音冷得掉冰渣，“她是我的人。”
清虚真人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。
“师弟！你糊涂啊！你忘了你为何要修无情道了吗？你忘了那个叫戚玥的妖女是怎么影响你的吗？”
他又提到了我的名字。
我看见玄弋的身体，僵硬了一下。
“我没忘。”他说，“但她，不是戚玥。”
“我看她就是！她们的眼睛，长得一模一样！你别再被蒙蔽了！”
玄弋没再说话。
他只是看着清虚真人。
眼神里，第一次，有了杀气。
清虚真人被他看得心里发毛，最后只能愤愤地甩袖离开。
大殿里，又只剩下我们两个人。
我跪在地上，不敢动。
玄弋转过身，看着我。
他嘴唇动了动，好像想说什么。
最后，却只说了一句：“你起来吧。以后，没有我的允许，谁也不能动你。”
我低着头，说：“是。”
心里，却掀起了滔天巨浪。
玄弋，你完了。
你为了我这个“替身”，第一次，公然违抗你的师兄。
你为了护我，第一次，动了杀气。
你的无情道，已经裂开了一条缝。
而我，会亲手把这条缝，撕得更大。
5.
从那天起，玄弋对我的态度，又变了。
他不再把我当成一个单纯的侍女。
或者说，一个单纯的替身。
他开始教我东西。
教我修炼，教我剑法。
用的，是上辈子教我时，一模一样的方式。
他说我的根骨不错，是个可造之材。
我心里冷笑，废话，我上辈子可是天才。
但我表面上，还得装出一副笨拙又努力的样子。
他很有耐心。
一个动作，一个招式，不厌其烦地教我。
有时候，会握着我的手，一笔一划地教我写字。
他的手，还是那么冷。
但我的心，却烧得滚烫。
是仇恨的火。
我每天都在忍受着巨大的煎熬。
一边要对着杀我的仇人，笑脸相迎。
一边要压抑着心里的恨意，不能露出半点破绽。
我觉得自己快要精神分裂了。
有一天晚上，我练剑练得晚了。
回房间的时候，路过他的书房。
看到里面还亮着灯。
我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。
门没关严，留着一条缝。
我从门缝里，看到他在喝酒。
一个人，对着一盏孤灯。
他很少喝酒。
上辈子，我只见过他喝过一次。
就是在我死的前一天晚上。
他喝的，也是桃花酿。
我看到他的桌上，放着一个画卷。
他一边喝酒，一边看着那幅画。
眼神里，是我从未见过的……悲伤？
我很好奇，画上是什么。
我悄悄地，又走近了一点。
终于看清了。
画上的人，是我。
是上辈子的我。
穿着九华山亲传弟子的服饰，笑得一脸灿烂。
我的心，猛地一沉。
玄弋。
你到底，在想什么？
你杀了她，为什么还要画她？
你看着她的画像，又为什么会露出那种表情？
是后悔吗？
不，不可能。
修无情道的人，怎么会后悔。
他一定是又在想，这个“妖物”，是如何差点毁了他的道心。
对，一定是这样。
我正想着，他突然开口了。
“谁在外面？”
我吓了一跳，转身就想跑。
但已经来不及了。
门被一股力量猛地吸开。
我整个人都暴露在了他面前。
“仙……仙尊……”
我吓得跪在地上，话都说不利索了。
他看着我，眼睛里有点红。
是喝了酒的缘故。
“过来。”
我不敢动。
“我让你过来。”
他的声音里，带着一丝危险。
我只好硬着头皮，挪了过去。
在他面前跪下。
“仙尊……我……我不是故意要偷看的……”
他没理我。
他只是伸出手，捏住了我的下巴，强迫我抬起头。
他的手，带着酒气，和一丝灼人的温度。
他仔细地端详着我的脸。
看了很久很久。
然后，他笑了。
笑得有点凄凉。
“真像啊。”
他说。
“像得……让我都快分不清了。”
我不知道该怎么接话。
只能任由他看着。
他身上的酒气，混着他身上独有的冷香，钻进我的鼻子里。
有点呛人。
他离我越来越近。
近到我能看清他眼睛里，映出的我的倒影。
那个倒影，和他桌上的那幅画，慢慢重合。
然后，他俯下身。
吻了我。
6.
那个吻，很冷。
带着桃花酿的清冽，和玄弋唇上独有的凉意。
我整个人都僵住了。
脑子里一片空白。
玄弋，在吻我。
杀了我的人，在吻我。
这算什么？
是对替身的怜爱？
还是酒后乱性？
我不知道。
我只觉得恶心。
铺天盖地的恶心。
我猛地推开他，力气大得不像我自己。
他被我推得后退了一步，眼神里闪过一丝错愕。
“滚！”
我吼了出来。
吼完，我就后悔了。
我怎么能这么冲动。
我的计划，我的伪装……
我立刻低下头，开始发抖。
“仙尊……对不起……我……我不是故意的……我只是……”
我语无伦次。
他却没生气。
他只是看着我，眼神很复杂。
有惊讶，有探究，还有一丝……受伤？
“你怕我？”他问。
我拼命点头。
“对不起，仙尊，是我失态了，您罚我吧！”
我把头磕在地上，不敢再看他。
过了很久。
我听到一声轻叹。
“你走吧。”
他说。
我愣了一下，然后连滚带爬地跑了。
回到自己的小房间，我关上门，背靠着门板，滑坐在地上。
心脏还在狂跳。
我摸着自己的嘴唇，上面仿佛还残留着他的温度。
我冲到水盆边，拼命地洗，拼命地搓。
直到嘴唇都破了皮，尝到了血腥味，我才停下来。
我看着水盆里，自己苍白的脸。
戚玥啊戚玥，你差点就搞砸了。
你怎么能失控呢？
不就是被亲一下吗？
上辈子，连命都丢了，这点屈辱算什么。
冷静。
一定要冷静。
从那天晚上之后，我和玄弋之间的气氛，就变得很奇怪。
他不再叫我去书房伺候了。
也不再教我剑法了。
我们好像又回到了最开始的样子。
他是高高在上的仙尊，我是低微不见的侍女。
只是，他看我的眼神，比以前更复杂了。
我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。
每天还是恭恭敬敬地给他请安，给他送饭。
他也不说什么。
我们俩，就这么僵持着。
我知道，他在等。
等我先低头。
但我偏不。
我倒要看看，你这个无情道的仙尊，能有多能忍。
僵持了半个月。
他终于忍不住了。
那天，他把我叫到殿里。
他说：“阿玥，你是不是，很讨厌我？”
我跪在地上，说：“奴婢不敢。”
“抬起头，看着我的眼睛，回答我。”
我只好抬起头。
对上他那双漆黑的眼眸。
我说：“奴婢不讨厌仙尊。奴婢只是……害怕。”
“怕我什么？”
“怕仙尊……对我太好。”我小声说，“奴婢身份低微，承受不起仙尊的恩宠。外面的流言蜚语，奴婢也怕……”
我把姿态放得很低。
把一个卑微侍女的惶恐不安，演得淋漓尽致。
他看着我，眼神闪烁。
“如果，我不在乎那些流言呢？”
我心里一惊。
他这话，是什么意思？
“如果，我就是要对你好呢？”
他一步步朝我走过来。
在我面前蹲下，和我平视。
“阿玥，告诉我，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？”
他的声音，竟然带着一丝……温柔？
我被他吓到了。
这不对劲。
太不对劲了。
玄弋，你的人设崩了你知道吗？
你不是冷酷无情的仙尊吗？
你现在这副样子，算什么？
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，那张曾经让我魂牵梦萦，现在却只想撕碎的脸。
我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。
一个能加速他道心崩溃的想法。
我看着他，眼睛里，慢慢浮起一层水雾。
“仙尊，”我的声音带着哭腔，“你是不是……把我当成了别人？”
他身体一僵。
7.
玄弋的脸色，瞬间就变了。
变得苍白，透明。
他看着我，嘴唇动了动，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。
我知道，我戳到他的痛处了。
“你看着我的时候，根本就不是在看我。”
我继续说，声音不大，但每一个字，都像一根针，扎在他心上。
“你是在透过我，看另一个人，对不对？”
“那个……你说的妖物。”
“那个叫戚玥的女人。”
我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，清楚地看到，他眼里的光，碎了。
“你闭嘴！”
他低吼一声，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痛苦。
“我没有！”
“你有！”我豁出去了，直视着他，“你不敢承认！你杀了她，却又忘不了她！你找我这么一个跟她长得像的替身，不就是为了满足你心里那点见不得光的念头吗？”
“你这个伪君子！”
我说完，就等着他发怒。
他可能会一掌拍死我。
没关系。
只要能让他道心动摇，死一次，又何妨。
但是，他没有。
他只是看着我，眼神里全是痛苦和挣扎。
“我没有……”
他喃喃地说，像是在说服自己。
“我杀了她……是我亲手……”
“那你为什么不敢看我的眼睛？”我逼问他，“你心虚什么？”
他被我问得哑口无言。
我看着他这副样子，心里竟然有了一丝快感。
玄弋，你也有今天。
你终于，也尝到痛苦的滋味了。
“仙尊，”我换上一副悲戚的表情，眼泪恰到好处地滑落，“如果你只是把我当成她的影子，那求求你，放过我吧。”
“我不想当任何人的替身。”
“我只想安安分分地当个侍女。”
我一边哭，一边磕头。
“求仙尊成全。”
他看着我，看了很久很久。
然后，他闭上了眼睛。
再睁开时，眼里的痛苦和挣扎，都不见了。
又恢复了那种冷冰冰的样子。
“你说的对。”
他说。
“是我着相了。”
“从今天起，你搬出含光殿，去外门当差吧。”
我心里一喜。
目的达到了。
但我脸上，还要装出震惊和不敢置信。
“仙尊……”
“这是为你好。”他说，“离我远点，对你，对我都好。”
他说完，就转过身去，不再看我。
我看着他孤寂的背影，知道，我赢了这一局。
我被赶出了含光殿。
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九华山。
所有人都说，我失宠了。
那些曾经巴结我的人，现在看到我，都绕着道走。
还有人，会故意来找我麻烦。
把我推倒在地，骂我是不知好歹的贱人。
我不在乎。
我每天就在外门扫地，劈柴，过得比以前还“惨”。
但我知道，玄弋在看。
他的神识，一直笼罩着整个九华山。
我这里发生的任何事，他都知道。
我就是要让他看。
让他看我被欺负，让他看我过得有多惨。
我就是要让他愧疚。
让他觉得，这一切，都是他造成的。
一个修无情道的人，最怕的，就是心有亏欠。
因为亏欠，就是情。
果然。
没过几天，那些欺负过我的人，都倒了霉。
不是修炼时走火入魔，就是下山历练时遇到意外。
我知道，是玄弋动的手。
他嘴上说要离我远点，心里，却还是放不下。
这很好。
一切，都在我的计划之中。
我只需要再加一把火。
一把，能让他彻底失控的火。
8.
那把火，很快就来了。
玄弋要突破了。
他要闭死关，冲击那个传说中的境界。
一旦成功，他就能引来雷劫，渡劫飞升。
整个九华山，都笼罩在一片紧张又期待的气氛中。
这是宗门千年未有的大事。
在他闭关的前一天。
他派人来叫我。
我又一次，踏进了含光殿。
殿里还是老样子，冷冷清清的。
他坐在主位上，看着我。
比上次见面，瘦了些，也憔悴了些。
眼神，却更亮了。
亮得吓人。
“我要闭关了。”他说。
“奴婢恭贺仙尊。”我跪下。
“这次闭关，凶险异常，我可能……会死。”
我心里一跳。
你可千万别死。
你死了，我找谁报仇去。
“仙尊修为高深，定能平安无事。”
他笑了笑，有点自嘲。
“借你吉言。”
他站起来，走到我面前。
从怀里，拿出一个东西。
是那块玉佩。
他亲手给我戴上的那块。
“这个，你拿着。”
他把玉佩塞到我手里。
“如果我成功了，你就戴着它，来见我。”
“如果我失败了……”
他顿了一下，“你就拿着它，离开九华山，走得越远越好。这块玉佩里，有我的灵力，能保你一世平安。”
我握着玉佩，手心滚烫。
玄弋，你这是在交代后事吗？
你对我这个替身，还真是“情深义重”啊。
我抬起头，看着他。
“仙尊，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？”
他看着我，眼神幽深。
“我不知道。”
他说。
“我只知道，我不想看到你受委屈。”
“我也不想……再看到你像她一样，死在我面前。”
他终于，还是说出来了。
我心里冷笑，脸上却是一片感动。
“仙尊……”
“阿玥，”他打断我，“等我出关。”
他说完，就转身走进了闭关的密室。
石门，缓缓关上。
我握着手里的玉佩，笑了。
玄弋，我等你。
我等你出关。
等你引来九天神雷。
然后，我会给你一个，天大的“惊喜”。
玄弋闭关的日子，我过得很平静。
没有人再敢来找我麻烦。
我每天就是修炼。
我必须在玄弋出关前，恢复到我能自保的修为。
我还有一个东西，一直藏在身上。
是我上辈子那块碎掉的玉佩的另一半。
我死后，魂魄附在上面，才得以重生。
这是我最重要的筹码。
时间，一天天过去。
三个月后。
九华山的上空，风云变色。
黑云压顶，电闪雷鸣。
所有人都知道，含光君要出关了。
飞升雷劫，要来了。
宗主下令，所有弟子，全部到含光殿前的广场集合，为含光君护法。
我也在人群中。
我抬着头，看着天上翻滚的劫云。
心里，是前所未有的平静。
玄弋。
好戏，开场了。
9.
石门轰然打开。
玄弋从里面走了出来。
他身上的气息，比以前强大了无数倍。
每走一步，都仿佛与天地共鸣。
他成功了。
他突破了。
他站在大殿前的台阶上，白衣胜雪，长发飞扬，宛如神祇。
所有人都跪下了。
山呼海啸般的声音响起。
“恭贺含光君！”
只有我，站着。
在黑压压跪倒的人群里，我站得笔直，像一根扎眼的钉子。
玄弋的目光，第一时间就锁定了我。
他看到我，愣了一下。
然后，笑了。
那是我第一次，看到他笑。
不是冷笑，不是自嘲的笑。
是发自内心的，带着喜悦的笑。
他朝我伸出手。
“阿玥，过来。”
他的声音，穿透了雷鸣，清晰地传到我耳朵里。
所有人都看向我。
眼神里有嫉妒，有不甘，有羡慕。
我迎着所有人的目光，一步一步，朝他走去。
我走得很慢。
每一步，都像是踩在他的心尖上。
我走上台阶，走到他面前。
他拉起我的手。
他的手，第一次，是温热的。
“阿玥，我成功了。”他说，“从今以后，再也没有人可以伤害你。”
“是吗？”
我看着他，轻声问。
他点头：“是。”
“那你呢？”我又问，“你也可以伤害我吗？”
他愣住了。
“我怎么会……”
“你会。”
我打断他。
我从脖子上，取下他给我的那块玉佩。
在他面前，高高举起。
然后，松手。
玉佩落在地上，摔得粉碎。
所有人都惊呆了。
玄弋的脸色，瞬间煞白。
“阿玥，你……”
“我不叫阿玥。”
我看着他，一字一句地说。
“我叫戚玥。”
然后，我从怀里，拿出了另一块东西。
那半块，染着我鲜血的，碎掉的玉佩。
我把它，扔到他脚下。
和地上摔碎的那块，正好能拼成一个完整的图案。
上面那个用血写成的“玥”字，刺眼夺目。
“玄弋，你看清楚。”
“我不是像她。”
“我就是她。”
那一刻，时间仿佛静止了。
玄...弋...呆呆地看着地上的玉佩碎片。
又抬头，看看我。
他眼里的光，一点一点地，熄灭了。
他脸上的血色，一寸一寸地，褪尽了。
“不……”
“不可能……”
他喃喃自语，像是疯了一样。
“你死了……我亲手杀的……”
“是啊。”我笑了，笑得眼泪都出来了，“你亲手杀的。怎么，后悔了？”
“你不是要修无情道吗？你不是说，道心，不可乱吗？”
“玄弋，你告诉我。”
我指着自己的心口。
“你现在，这里，乱了吗？”
“噗——”
他一口鲜血喷了出来。
染红了他雪白的衣袍。
天上的劫云，翻滚得更厉害了。
第一道神雷，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，劈了下来。
所有人都吓得抱头鼠窜。
玄弋却一动不动。
他就那么站着，任由神雷劈在他身上。
他好像感觉不到疼。
他只是看着我。
眼神里，是无尽的绝望和痛苦。
“为什么……”
他问我，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。
“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……”
“告诉你？”我冷笑，“告诉你，让你再杀我一次吗？”
“玄弋，你的道，从根上就烂了。”
“你所谓的无情，不过是你懦弱的借口！”
第二道神雷，劈了下来。
他的身体晃了晃，又吐出一口血。
他的道心，碎了。
就在他即将飞升的这一刻，被我，亲手击碎了。
10.
看着玄弋被雷劈得半死不活的样子，我心里没有半点报复的快感。
只有一片空洞。
这就完了吗？
好像，还不够。
清虚长老他们反应过来了。
“妖女！”
“你这个妖女！竟敢毁我宗门希望！”
他们祭出法宝，朝我攻了过来。
玄弋想动。
他想来救我。
但他被第三道神雷，死死地钉在了原地。
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。
看着那些曾经他最敬重的师长，要置我于死地。
“不要！”
他嘶吼着，声音都破了。
我回头，看了他一眼。
对他，笑了笑。
然后，我没有躲。
也没有反抗。
我转身，朝着他们早就布好的，诛仙剑阵，冲了过去。
他以为我会等他疯魔，等他为我血洗宗门。
不，太慢了。
我要的，是更狠的。
我要他亲眼看着我，再一次，死在他面前。
死在他的无能为力之下。
“戚玥！”
他撕心裂肺地喊着我的名字。
那是我重生以来，第一次听他这么喊我。
可惜，也是最后一次了。
无数的飞剑，穿透了我的身体。
很疼。
比上辈子被砍头，还要疼。
我的意识，开始模糊。
身体，变得很轻。
好像要飘起来。
在彻底失去意识前，我最后看到的，是玄弋那双赤红的眼睛。
和他脸上，那两行血泪。
玄弋。
你终于，也为我流泪了。
真好。
这一次的“死”，是我精心策划的。
我早就知道，宗门那些老东西，不会放过我。
我也早就知道，他们会在广场上布下剑阵。
我更知道，在我魂飞魄散的那一刻，会有人来救我。
我醒来的时候，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很华丽的床上。
周围，是浓得化不开的魔气。
一个穿着黑袍，长得妖里妖气的男人，正坐在床边，饶有兴致地看着我。
“醒了？”
他开口，声音也带着一股邪气。
“你是谁？”我问。
“我是谁不重要。”他笑了笑，“重要的是，你现在的感觉怎么样？”
我动了动，发现身体里的窟窿，已经全都愈合了。
修为，也恢复到了上辈子的巅峰状态。
甚至，还隐隐有所突破。
“是你救了我？”
“当然。”他说，“不然你以为，凭你那点小伎俩，真能从诛仙剑阵下活下来？”
“你为什么要救我？”我不解。
“因为，我们有共同的敌人。”
他站起来，走到窗边。
窗外，是连绵不绝的魔域山脉。
“玄弋。”他说，“你恨他，我也恨他。”
“敌人的敌人，就是朋友。”
我沉默了。
原来，我所做的一切，都在他的算计之中。
这个男人，是魔尊重楼。
修仙界，谈之色变的魔头。
传说，他曾经和玄弋是挚友。
后来不知为何，反目成仇。
“你找我，想做什么？”
“很简单。”他转过身，对我笑得一脸灿烂，“我要你，做我的魔后。”
“然后，我们一起，踏平九华山，让玄弋，跪在你脚下，求你原谅。”
我看着他，没有说话。
“怎么，不愿意？”他挑了挑眉。
“我为什么要听你的？”
“因为，”他走到我面前，俯下身，在我耳边轻声说，“我知道一个秘密。”
“一个，关于你上辈子，为什么会死的秘密。”
11.
重楼告诉我，我上辈子的死，根本就不是意外。
也不是因为玄弋觉得我扰乱了他的道心。
而是一个局。
一个由他，和九华山那些长老，联手做下的局。
“玄弋的天赋太高了，高到让所有人都感到害怕。”
重楼的声音，在我耳边幽幽响起。
“他修的无情道，一旦大成，就会成为这世间唯一的神。到时候，所有人都只能在他脚下俯首称臣。”
“不管是我们魔族，还是你们所谓的正道。”
“所以，我们必须在他飞升之前，给他找一个弱点。”
“一个，足以致命的弱点。”
而我，就是那个被选中的“弱点”。
他们早就看出来，玄弋对我，动了不该动的心思。
于是，他们就联手演了一出戏。
重楼故意在我身上，种下了一丝极难察觉的魔气。
然后，让清虚长老他们，在玄弋面前“揭穿”我。
说我是魔族派来的奸细，是来毁他道行的“妖物”。
那时候的玄弋，正处于修炼的关键时期。
道心不稳，很容易受到影响。
再加上，他对自己动了情这件事，本身就很恐慌。
两相加持之下。
他最终，选择了最极端的方式。
杀了我，来证明他的道心。
“所以，他不是不爱你。”
重楼看着我，笑得像只狐狸。
“他是太爱你了，爱到害怕，爱到只能杀了你，才能保住他那可笑的道。”
我听完，整个人都傻了。
原来是这样。
原来，我恨了那么久的人，从始至终，都是被人算计的。
我的死，我的重生，我的复仇……
到头来，都只是一场笑话。
我成了一颗棋子。
一颗用来对付玄弋的，最好用的棋子。
“怎么样？这个真相，够不够劲爆？”
重楼看着我失魂落魄的样子，很满意。
“现在，你还恨他吗？”
我抬头，看着他。
“恨。”
我说。
“但我更恨你们。”
“恨你们这些，把我玩弄于股掌之上的人！”
“哈哈哈！”重楼大笑起来，“有意思！我喜欢你这个眼神！”
“戚玥，跟着我吧。玄弋能给你的，我能给你双倍。他不能给你的，我也能给你。”
“我们可以一起，把这虚伪的修仙界，搅个天翻地覆！”
我看着他，心里很乱。
我不知道该怎么办。
重楼似乎看出了我的犹豫。
他一挥手，一面水镜出现在我面前。
镜子里，是玄弋。
他没死。
他硬扛下了所有的雷劫。
但是，他也没飞升。
他废了自己一身的修为。
从云端跌落，成了一个凡人。
他跪在诛仙剑阵的废墟里，抱着我那件沾满血的衣服，哭得像个孩子。
他那张从来没有表情的脸上，现在，全是绝望。
他一遍一遍地，喊着我的名字。
“阿玥……戚玥……”
“对不起……”
“你回来……”
镜子里的他，白发苍苍，一夜衰老。
哪里还有半点仙尊的样子。
我看着他，心，像是被什么东西，狠狠地揪了一下。
有点疼。
“看到了吗？”重楼在我身后说，“他为了你，已经什么都不要了。”
“宗门，修为，长生……他都弃了。”
“现在，整个修仙界，都在追杀他。说他是为了妖女，堕入魔道的叛徒。”
“他活不了多久的。”
我闭上眼。
不忍心再看。
“我可以，去见他吗？”我问。
“当然可以。”重楼说，“不过，不是现在。”
“等我，一统魔界，挥师北上的时候。”
“我会让你，亲手，把他带回来。”
“是生，是死，都由你决定。”
12.
我在魔界，待了十年。
这十年里，重楼真的做到了。
他用铁血手腕，统一了四分五裂的魔族。
成了一言九鼎的魔界至尊。
而我，成了他的魔后。
当然，只是名义上的。
他对我很“好”。
给我最好的宫殿，最好的法宝，最好的功法。
整个魔界，无人敢对我半分不敬。
他从不强迫我做任何事。
有时候，他会陪我下棋，喝酒。
给我讲他和玄弋以前的故事。
他说，他们曾经，真的是最好的朋友。
一起偷喝师父的酒，一起被罚去后山砍柴。
一起说好，要一起飞升，做一对逍遥世外的神仙兄弟。
“可惜啊，”他说，“人心，是会变的。”
我不知道他说的是玄弋，还是他自己。
这十年，我也会偶尔，从水镜里，看看玄弋。
他没死。
他活了下来。
像个孤魂野鬼一样，在人间游荡。
他一直在找我。
找我的转世。
他去了很多地方，问了很多人。
他甚至，去求了地府的阎王。
用他剩下的所有寿命和气运，去换我的一丝线索。
但他什么都换不来。
因为我，根本就没死，也没转世。
我只是，换了个地方，活着。
看着他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希望，散尽一切，把自己搞得人不人鬼不鬼。
我心里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。
恨吗？
好像，已经没那么恨了。
爱吗？
更谈不上。
我们之间，隔着两条人命，隔着无数的算计和阴谋。
回不去了。
第十年。
重楼的大军，终于集结完毕。
黑压压的魔兵，陈列在魔域边境。
只等他一声令下，就要踏平整个修仙界。
出征前一天。
他来找我。
“准备好了吗？”他问，“去见你的老情人。”
我没说话。
“我已经查到他的下落了。”他说，“就在青州城外，一个破庙里。”
“我派人把他围起来了，他跑不掉。”
“走吧，我带你去。”
他拉起我的手，撕开空间。
下一秒，我们就出现在了那座破庙前。
庙很破。
到处都是蜘蛛网。
玄弋就坐在神像下面，靠着柱子。
身上穿着一件满是补丁的粗布衣服。
头发乱糟糟的，胡子拉碴。
像个路边的乞丐。
如果不是那张脸，还依稀能看出当年的轮廓。
我真的不敢认。
他听到动静，抬起头。
看到我，他愣住了。
手里的半个馒头，掉在了地上。
他看着我，眼睛一眨不眨。
好像怕我，是个幻觉。
“戚……玥？”
他试探着，叫我的名字。
声音，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。
我看着他，点了点头。
“是我。”
他眼眶，瞬间就红了。
他想站起来，可是跪了太久，腿麻了，一个踉跄，又摔了回去。
他索性，就那么跪着，一步一步，朝我爬了过来。
像一只被主人抛弃了的，遍体鳞伤的老狗。
他爬到我脚下，想碰我的裙角，又不敢。
只是仰着头，看着我。
眼泪，不停地往下流。
“你没死……”
“你真的没死……”
他反反复复，就只会说这一句话。
我身边的重楼，看得直乐。
“玄弋啊玄弋，看看你现在的样子。真是给我们这些老朋友，丢脸啊。”
玄弋这才注意到重楼。
他看到重楼拉着我的手，眼神瞬间就变了。
“是你！”他咬着牙，“是你把她藏起来了！”
“是啊。”重楼承认得很干脆，“我不仅藏了她，我还让她，做了我的魔后。”
玄弋的眼睛，红得要滴出血来。
他挣扎着，想爬起来跟重楼拼命。
但我，挡在了他面前。
我看着他，轻轻地说。
“玄弋，跟我回魔界吧。”
他愣住了。
“只要你点头，我就让重楼，放过九华山，放过整个修仙界。”
“我们，重新开始。”
这是重楼教我说的。
他说，这是压垮玄弋的，最后一根稻草。
让他，在天下苍生和他心爱的女人之间，再做一次选择。
一次，永远无法两全的选择。
玄弋看着我，惨然一笑。
“戚玥，”他说，“十年了，你还是，一点都没变。”
“你还是，这么狠。”
他慢慢地，从地上站了起来。
他看着我，眼神里，没有了爱，也没有了恨。
只有一片，死寂。
“好啊。”
他说。
“我跟你回去。”
然后，他当着我的面。
抬起手，一掌，拍向了自己的天灵盖。
血，溅了我一脸。
温热的。
他倒下去的时候，眼睛还看着我。
嘴唇，动了动。
我好像听到他说。
“这一次……换我……不等你了……”
我看着他的尸体，脑子里，一片空白。
我没想到，他会自杀。
我以为，他会选我。
或者，选天下苍生。
我没想过，他会选死。
重楼在我身后，轻轻地鼓掌。
“漂亮。”他说，“真是，太漂亮了。”
“戚玥，你看，你赢了。”
“你终于，彻底地，毁了他。”
是啊。
我赢了。
我看着自己满手的血。
突然觉得，好冷。
我转过头，看着重楼。
“下一个，就是你了。”
我说。
更新时间：2025-11-06 01:18:35